还没到章城，冷化尘就停住了脚步。
原本难民们是往章城去的，可是现在他们又纷纷离开。冷化尘想抓住一个人问清楚，可是脚步停不下来。
章城是他的心血，是他的根本。
章城里有他的哥哥，有大丫头，有那些信任自己的部下，有那些尊敬自己的学生，还有很多可爱的人。
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章城外，一个巨大的机械倒在地上，正在冒烟。城门未破，可是外面一片狼藉。
难以散去的灵气风暴，在城外上空。
在外面施工的工人们认出了冷化尘，纷纷向城内大喊：“城主回来了！”他们让出一条路，有的还特地清理一下路上的障碍物。等冷化尘从路上走开，他们便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这就是章城。
一个女子，站在城墙上，看着他回来。
是大丫头。
冷化尘上了城头，走到大丫头身边。大丫头看着他，挤出微笑：“先生，我为您守好了这座城。”
大丫头往前栽倒，冷化尘接住她。
只是昏过去而已，并无大碍。可是，她眼中的血丝，虎口密密麻麻的指甲印，还有鼻尖微弱的气息……应是连续几天没有睡觉。
发生了什么？
城中的住户，沉默地在街上走，每个人都在想办法让章城好起来。
锦衣卫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是章城也不需要锦衣卫来帮忙管理秩序。
可是，他们去哪儿了？
城主府。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等冷化尘。
穆灵儿。
她今年刚加入锦衣卫，刚刚筑基完毕。
冷化尘记得这个女孩儿，大丫头很喜欢她，也喜欢叫她的小名，六丫头，甚至认她为干妹妹。她常年跟在那个仙门晨仙长身边，带着一个长长的古琴，琴声美妙，弹琴的时候，非常恬静且优雅。
关键是，她长得好看。
冷化尘抱着大丫头，穆灵儿跟在他身后，等冷化尘把大丫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出门来。穆灵儿跟着，声音低缓。
“章城遇袭。”
冷化尘想起城门外那个大铁块，陷入沉思。穆灵儿从怀中摸出两个盒子，递给冷化尘。
留影冰珠。
“这是晨姐姐留的，她去仙门找北煌仙长出山，常住章城。”穆灵儿的表情很冷静，“那些锦衣卫前辈……”
她眼眶红了，但是声音依然平稳。
“他们保护了这座城市，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城主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这座城市。”
穆灵儿眼眶红红的，眼泪流下来，但是她没有哭出声，忍着抽噎，强作镇定。
冷化尘伸手，用掌心按在自己胸口，郑重承诺：“我，定不负众望。”
这是大唐文官觐见皇帝需要做的礼节，武官是握拳。这个礼节，继承楚国，但是没有那么复杂。
穆灵儿用手捂住了脸，蹲下去，咬着牙小声抽泣。冷化尘也蹲下来，低声说：“何至于此？城破了，我可以重建……他们何至于此？”
穆灵儿停住抽泣，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然后用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冷化尘，说：“城主，你知道每一个锦衣卫在加入的时候，都要用自己的心，向列祖列宗宣誓吗？”
“我们锦衣卫的誓言只有一句话。”
“吾等锦衣卫，永远是大唐之守护神！”
冷化尘愣住。小姑娘虽泪眼朦胧，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挺直了腰。
冷化尘仿佛看到了一种意志。
“我明白了，谢谢。”冷化尘露出了笑，只是眼神总有一些冷厉。
留影冰珠。
章城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那场白日焰火。
西方教会的人，带着那些庞然大物来了。那些庞然大物喷涂火焰，射击这座城。
那个锦衣卫的少总司，李长安，从书院中冲出来，撑起屏障。
锦衣卫们发现了这些入侵者，上了城头开始抵抗。
可是，城外，有很多很多投奔的难民。虽然紧急疏散，可是外城墙还没有建立起来，这些平民难免会收到牵连。
长安眯起眼睛，转身去了城里。回来的时候，头顶的鸽子已经消失。
长安看到旁边，自己的学生也站上了城墙，他板着脸呵斥：“小孩子不要来这里！”“老师，我也想保护我们的城市！”学生面色坚定。长安摇头，摸了摸他的头，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笑着说：“保护好我的书。你是个读书人，打仗这种事情，不是你现在该做的。”
“可是老师你也是读书人！”学生抗议。
长安站直了，看着天空中的机甲，脸上带着微笑：“我是军人，我是锦衣卫。”
“吾等锦衣卫，永远是大唐之守护神！”
其他的人，拿出很久以前就写好的遗书，放在城墙上。
“吾等锦衣卫，永远是大唐之守护神！”所有人，把拳头横在心上，面色平静。
这就是大唐武官的礼仪。
这句话，就是锦衣卫的信仰。
章城百姓抬头看着这些锦衣卫，飞上天去，和这些巨大机械战斗。不断被击退，不断受伤。
李长安看着在场的人，开口说：“我是锦衣卫少总司李长安，我可以布下一个防护法阵，可保章城平安。”
“但是，这里灵气不够。”
灵气是什么？灵气是生命之力。章城的生灵不多，若强行抽取他们的生命之力去布置这个阵法，多半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但是这就舍本逐末了。
本就为了保护百姓，却要抽取他们的灵气。
除此之外，修道者也富含灵气。
从天道中感悟长生道，天道会自动反哺给修行者长生之力。修道者，无中生有。
修仙者，驾驭灵气，对天地规则的理解会让天道补偿一些灵气入体。
怎么才可以让一个修仙者、修道者的灵气散发出来？那当然是道殒了。
章城两百六十二位锦衣卫，道殒两百六十一位。剩下的那一个，是新加入的，筑基修为，无法自爆。
自爆便是引爆体内道果，金丹、元婴这种，引爆之后，天地灵气会增多，同时，增加的也会变得混乱。
只是混乱而已，总有一部分是可以用的。
长安的手在半空写写画画，身边的同事已经飞上去，接二连三自爆，突然的自爆甚至炸毁了一个机械，那些剩余巨大机械不敢再靠近。
成千上万的符咒成型。
长安抬头看天，轻声开口：“此处，乃大唐之地，异族不得入内。”
轰隆隆！天地震响，一种莫名的道韵，从长安身上弥漫出来。
仙术：仙人令。
说出这句话，所有的机甲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阻力，能源损耗也成倍增长。
领队咬牙，发布了撤退的命令。
再待下去，他们就走不了了。
长安站在半空，身体寸寸皲裂。
他只是元婴境界，强行施展仙术的代价，就是自身变成这个仙术的一部分。
长安的身体化作光点，飘进章城。
冷化尘放下留影冰珠，看向穆灵儿，行礼。
穆灵儿挺直腰板，受下这一礼。
冷化尘看向冷雨，下达三个命令。
一，从此章城更名长安城，用以纪念英雄。
二，每年所有农会、诗会，定在今天。长安城立今日，每年二月十四，定为长安节。
三，长安城，备战。仇，一定要报。
三个城主令，随着新来的锦衣卫，开始贯彻到整个城市。北煌接过长安的“哲学课”老师，在长安学院任教。
小晨带着北煌来了，可是她很不开心。
她好歹也是一个元婴！为什么不让她留在这里……李长安你这个狗东西！
长安说：“大师兄说了，要我保护好你，可是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大师兄会失望吧。”
小晨接过昏迷的晴鸽，想说话，长安就继续说：“小晨，你现在回仙门，带北煌仙长过来。我能抵挡一阵子，你尽快。”
小晨重重点头。
这里只有她和长安两个人可以施展乾坤术回到仙门，还有那只鸽子，现在好像是重伤，昏迷不醒，不可以回去，真的是一点都不靠谱。
回到仙门，一来一回，中间距离很长，导致的后果，就是带来了两天的时差。
两天之后，尘埃落定。
长安师兄，那个满脑子都是大师兄说了什么的长安师兄，那个来山上不久但是很厉害，始终温和待人的长安师兄。
选择自己化入自己的仙术，永远守护这座城市。
镜中人，长安，道殒。
夫子山上，墨竹亲手撞钟。
十二声，弟子道殒。
分安安静静看着，等墨竹撞完钟，分才对墨竹说：“屏障的事情，是朱墨做的？”
“是。”墨竹低头回答。她不会说谎，也不懂说谎，更不愿意对分说谎。
分嗤笑：“她干的好事。”
墨竹突然眼神微动，她说：“朱墨想跟你说几句话。”“让她滚出来。”
墨竹的眼睛缓缓变成红色，是朱墨接管了身体。
朱墨小声嘀咕：“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分问。
朱墨抿唇，许久，她才说：“我只是告诉了非鱼，先天生灵可平灵气风暴。”
“所以你让非鱼背上国贼之名，让白焚了整座青城，长安用命守住章城。而这些，原本在一年之后，都不会发生。”白声音冰冷，“我当初就应该直接灭杀了你。”
“你现在也可以！”朱墨眼眶红红，大吼。
“你以为我不敢？”
“墨竹都只不过是你给小晨养的蛊，你又有什么不敢？”朱墨回以咆哮。
分抬手，朱墨的魄被摄出。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是墨竹。
“不要。”墨竹眼神里满是哀求。
分脑子一片空白。
“你要保她？”
墨竹松开手，不再说话。分松开手，转身离开。朱墨看着分的背影，报以冷笑。
“不愧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大师兄。”朱墨冷哼一声，墨竹抬手敲了一下朱墨的头，朱墨吃痛，墨竹的面色依然清冷，可是眼里有藏不住的悲哀。
她姓项，楚国的那个项。
她的父亲，就是当年那个楚王。
逼死小晨父亲的楚王。
镜中仙门收的所有弟子，皆是双人一起进。狂歌雨浩，小晨墨竹，长安念秋，曦曦鸭鸭等。这些人的命运，或多或少都有纠缠，都是一条命运线的两端。
唯一的例外，是花雪。
那些精灵鬼怪所属，本就属于这里，可是这些精灵鬼怪，大多是双生子。
白泽可知三千大道，白泽的道，是选择。
鸭鸭来到了萨尔斯诺公国。
她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她能在这里找到白。鸭鸭很想知道白到底怎么了。
她多多少少听到了传言，她也去了青城。这座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墟，曾经的繁荣，似乎都是泡影。
鸭鸭回了一趟家族，问了妹妹木马，妹妹依然是往常那样粘人，可是听到鸭鸭问的是另一个人的踪迹，木马好像有一些不开心。
鸭鸭没有问到什么，自顾自出了宗族，自己踏上北上的路。
她的感觉告诉她，白在这个方向。
木马目送着鸭鸭出门，自己走到门外。身后那些仆人恭敬地低着头。
整个家族，都屈服于她的意志之下。
因为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爱女孩子，掌握着那支铁血军团。上一个觊觎她手上的人，已经被杀了，人头挂在城楼上，全家都死了。
那个兵符，能够调动一支上世纪的机械兵团。
这就是木马能够统治这座城市的原因。
“啊，姐姐好像……”
“有了新欢。”木马看着鸭鸭离去的方向，眯起眼睛，“去查一下。”
没有声音传出，只是木马的影子淡了一些。
“是时候，让这个姓氏重现于世了。”
“传达我的意志。我们的姓氏，阿道夫，从今天开始，重现于世。”木马语气风轻云淡，却说着让人无法忘怀的语句。
阿道夫，梅林·约瑟夫·阿道夫，西方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
木马手上的兵符，是梅林留给后人的宝藏。
上一个纪元的机械兵团！
上个纪元是如何终结的？梅林知道了真相，才会与那么多伟大的魔法师，一起铸造了隔断东西方的大山。
可是不曾想，教会的兴起，让魔法断了传承。
更不曾想，那座已经接近神术的大山，会被撞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