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便是一个平原。
平原上,有两堆兵在对峙。中间,是两个领军在厮杀。
不多时,两个领军打完了,未能分出生死,便分开,回到自己的兵阵中。
主将一声令下,双方互射。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战争。
双方有火炮,一轮互射,持盾的兵卒挡住,后面是几个人才能拉动的重弓,弩箭上点着火,放出去。双方的兵卒都训练有素,躲开火箭,然后一方主将打了个旗,开始冲锋。另一方主将也打了个旗,冲锋。
远程手段都没用,那就贴脸干他丫的。
第一排的兵卒拿着长矛,第二排则是一手大刀,另一手上拿着手铳。
分站在远处看着,面无表情。
小晨不忍去看,又忍不住揪心。她并不认得这两队兵卒,可是他们打起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分转过身,看着蹲在地上发抖的徒弟,抿唇皱眉。分用额头抵住小晨的额头,低声说:“不想看就不要看了,看得多了心会更痛。”
小晨捂着脸点头。
一方有一些人护卫在一个马车旁,应该是护送什么东西。另一方沉稳凶狠,应该是等了许久。双方人数差不多,看起来势均力敌,但是互护送的那一方必然战败。
小晨小声问:“师傅,你仙术那么厉害,可不可以让他们不要打了?”“他们是兵,小晨。”分叹气,“这是他们的命,我不能插手。而且,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当兵就有可能会死吗?”
小晨不说话了。
分又问:“你还要我出手吗?”
小晨缓慢摇头,站起来,转过身去。分走到她面前,伸手。小晨跪坐下来,抱着分,咬着牙低声哭。
在很多年前,她的国家,就是因为战争,变成了历史里的一颗尘埃。那些兵卒,为了身后的那座城,一个接一个,战死在城下。后来他们攻城了,守城的都是老兵,妇孺,小孩,人人手上都有刀,菜刀,匕首,或者其他。所有人都在城墙后听着国王的命令,伤员,物资,水,油。国王牵着当时年纪尚小的晨公主,站在城墙上。
对面是强大的楚帝国,楚王想统一天下,要改天换地,要改律法,要统一文字,要统一……历史。
晨公主看着城破,国王把剑搭在了晨公主脖子上,可是下不了手。他叹一口气,对小晨轻声说:“莫要报仇,这都是命。你要好好活下去。若有人辱你,你便杀了他,若无力反抗,那就杀了自己。”
国王把剑搭在了自己脖子上。城中剩余的百姓,向对方的子女挥刀,然后又向自己挥刀。所有人,哭着,呐喊着,心中愤恨,但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楚王的军队尚未入城,便屠了城。全城百姓无一存活,唯一例外的,便是失踪的晨公主。楚王听闻消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屠城刽子手的名声已经按下,他只能接着,统一天下,应该是很难了。
楚王想找到晨公主,可是她如同人间蒸发。那一天,晨公主误入镜中仙门,从此世上只有仙门小晨,再无晨公主。
也再无明叶国。
当日那般人间惨剧,已是小晨的心魔。分想封印了她的记忆,可是最终没有那么做。
今日,约摸是千人对阵,厮杀不过半日,双方仅剩几人站着。看着一地尸体,活到最后的几个人用力嘶吼。
他们是兵,是兵就要习惯死亡。
主将也战死,他们大多身残,活着回去,还要接受别人的非议。他们要守卫的东西没有被抢走,可是,送去哪儿呢?他们不知道。
那些挥向敌人的刀,挥向了自己。
整个战场,无一生还……
不,也许是有的。在那个被护住的马车里。分一个闪身,便到了马车边,按住想要被掀开的帘子,抬手一个昏睡咒。她闭上眼睛,右手并做剑指,指天。
不久,一场暴雨,倾盆而下。雨水经过分的时候,却诡异地自动偏离,如同头顶有一把无形的伞一样。
一千人冰卒,护送的是一个小孩子和一个放在盒子里的手枪。西方世界的手枪。
从西方来,那就是要到皇宫去。分看着怀中昏睡的女孩儿,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走她。
雨水冲刷着血腥气,这反常的雨也让野兽不敢接近。略作感知,一队兵马正前来查探,分闪身消失,回到山崖上。小晨看着分身边昏睡过去的小孩子,面色惊讶。
小孩子是蓝色的卷发,衣服是西方世界流行的牛仔裤,是个女孩子,却是英气十足。分从雨水中取了三滴,水滴变成三个冰滴,分从盒子里取出那个手枪,把两个冰滴放进去,然后把盒子扔了下去。
冰滴里记录了这场战争,和带走小孩子与手枪的人。
“这是什么?”小晨拿着手枪,眯着眼睛往枪口里看。分伸手,用真气包裹着抢了过来,灌输进真气之后,触发机关,一道强大的光束直接飞出去,打碎了远处的山石。
小晨缩了缩头,这玩意儿好猛!
“这是晶枪,西方的玩意儿,里面密密麻麻的零件,能直接把晶石的能量从枪口射出去,没有晶石也可以用自己的能量代替。”分一边说,一边指着机关和枪口,然后她把手枪收好之后,继续说:“手枪还有火药的,威力也大,但是修炼者只要有心提防,那就能毫发无损。而这个晶枪,能杀金丹。”
小晨悚然而惊。
踏入修行为筑基,天地有感结金丹,心合天道筑元婴,踏上元婴,便是踏上长生仙路。
可是,金丹已经是如今修仙界的高端战力。末法年代,仙路难寻,金丹已大不易。
可这晶枪,就凭一些铁零件和一个晶石,可杀金丹?那我修道有什么意义……
“想什么呢。”分敲了一下小晨的头,小晨醒过来,连忙行礼:“徒弟方才道心动摇,谢师傅打醒。”
???
“莫不是,觉得金丹可被此物所杀,便觉得修道无用?”分问。小晨点点头,又连忙摇头。分又敲了一下小晨的头,气道:“修仙亦修心,不是让你与人争个高下,更何况是一个死物!你若是觉得技不如人便不用修仙,我便把你逐出师门!”
小晨眼泪汪汪:“知道了师傅。”“你有什么面皮说知道了三个字?!”分又是发怒。
小晨一缩,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本就被厮杀勾动心魔,如今又被训斥,如何不委屈?
分伸手,画了一个雨线,一个水幕出现。然后,分看着小晨,抬手又要打,小晨哇的一下哭出来。
……你又这样!?
算了算了,懒得打你。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送回去,安顿好。”分挥手。小晨抱着女孩子,嘴唇嘀咕,却没出声。
“别给曦曦,让墨竹带着,她虽然缺了根筋但是带小孩儿还是没问题。”分挥手,“快去快回啊,我等你呢。”
小晨眼睛一亮,喜笑颜开。
要不然怎么说小姑娘的脸色跟夏天的雨一样善变呢。
那么问题来了,老娘下山是干嘛来着?
搞钱啊!可是哪里搞去?
不如卖剑?下面的铁多的是……还是算了,这钱用了心里不安生。
或者跟茅山那些人抢生意去?唔,别吧,她又不是鬼道上的人。
对了,要不去治病?这事儿能干,又能赚钱又能摸一些天道功德……可是我会治病吗?好像是会的吧???
小晨从水幕里回来,分眯着眼睛盯着她。小晨一惊,完了师傅也听说了最近猪肉涨价了吗?
“你会不会治病?”
“啊?”
“嗨呀,你会不会医术?”
“啊,会……会一点。”小晨满头问号,这师傅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本座是真的机智,带你出来准没错!要是带曦曦那个狗东西,估计一问三不知!”分拍手笑,“对了,你从哪儿学的医术?”
“额……在人间的时候学了一些,跟着曦曦学了一些。”小晨声音越说越小,分越听脸越黑。
“曦曦这个狗东西还会医术?能治病吗?真不会治死人?”分小声嘀咕。小晨认真说:“师傅你因为曦曦调皮,就否认他的才能。他的医术,我觉得说一个当世无双也不过分。”
“?!这么厉害,你被下了咒吧,怎么给他说起了好话,平时不就是这个狗东西一直在欺负你?”分大惊。
小晨圆脸一红,挠了挠头,小声说:“虽然曦曦师兄狗是狗了一点,品行差了点,但是能力确实没的说。都是师傅教导有方!”
诶嘿,这马屁不错。
“那可不。”分笑了,“走,我们去治病!”
“好嘞师傅!但是我们要去哪儿治病啊?”
“不知道!走走看吧。”
“啊?”刚觉得师傅靠谱了点,可是为什么又是这样子啊,想一出是一出的……
小晨耷拉着脑袋,跟分离开了这里。
不久后,一队巡查兵来了。再过不久,一些收尸人拉着车来了。
自己人,拉回去。敌人,埋了。
有人捡到了盒子,打开一看是两个冰珠子,吓了一跳。
现在可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