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无人凭,有人独坐水中亭。灵位祠堂,花开花落都无声。
绕过画壁,随程让走到近前,陆知梦早知这是程老太爷,正远远望着先祖灵位沉思。
程让自幼在程家长大,不能因权势名利相争,就枉顾养育之恩。进了祠堂,当有程家规矩,要去给先祖敬香。
照理说陆知梦不能进来祠堂,毕竟还算不得是程家人,程四和秦小兰只能等在画壁之后。并非陆知梦不懂礼数,事到如今,程让只能特事特办,毕竟也没人阻拦。
敬过先祖,才回来叩拜尊长:“不肖程让,拜见爷爷。”
程让管程老太爷叫爷爷是没错,陆知梦有些为难,自己方才叫程老爷作大伯父都算僭越,此时进来程家祠堂,面对程家列祖列宗,自己没名没分,这一声还真叫不下去,。
取了个折中之法,随程让一道行个礼,然在一侧乖巧候着。
程老太爷看了半晌,缓缓开口竟是沙哑声调,一说一叹一起一伏,都是苍凉心绪:“老头子我坐了半天,看先祖灵位,说啊,如今程氏一族,为何会有兄弟相残宗族内斗,可这先祖啊,也没个训示。思来想去,或许是我这个老头子偏心了。”
说道此处,才转头看向程让:“今天你能回来,你与程家还是缘尽了,可你今天要是回不来,你与程家,就是死别了。以前,你与世家子弟生出嫌隙,我就想着,给你取个‘让’字,唉,也没用啊,都是命。”
程老太爷摇摇头,起身就走,又是一声长叹:“都是命啊。”
当时知梦楼里,城府深不可测,今天程老太爷却如此感慨,陆知梦听得稀里糊涂。本以为程老太爷会有所刁难,却没想到就这样了结。
程让也一样莫名其妙,老太爷性情说变就变,没个因由,就是更显苍老了。
睡莲无意,清池鱼儿双双戏。出了祠堂,随程让去拜见爹娘。
回了程家,程四话都少了,秦小兰背着包袱太久,程四看不过去,便揽在了自己身上。
“公子,程老太爷似乎……也不想看你被人坑害。”其他人无妨,公子养父养母算是自己公婆,无论程让与程家如何,这层情分如何都断不了。实在忍不住忐忑,只能磨开心思不多想。
“爷爷他是很护长房长孙,但他也明事理,只是年长了,有所偏爱,会犯糊涂,在所难免。”
“公子不记恨程老太爷?”陆知梦随口一问,她看重程让,当然也不想程让会是小肚鸡肠。程让轻轻摇头,真到了要与程家断绝关系,心思仍然沉重。
陆知梦时而偷偷望向程让,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也满是失落。阵阵风起,也相伴不语,心头无序,迷迷糊糊不逗趣。
程家百进院落,转了好些时候,才在一处小楼前停步。老仆人在门前打扫,自言自语像是怨怼那风吹落花草。
脸上终于有了笑,程让开口叫人:“福叔叔。”
老仆人一瞧见程让,怨气就都消了,快步迎上来:“少爷前些天匆匆就走了,也没说在家住几天,老爷夫人又天天念叨。这次回来……”
这次回来好像带了人,看着眼生,还是个俊俏姑娘:“呃,这位姑娘是……”
原来公子是在这里长大,想必都是亲近之人,自己不能桀骜轻浮,陆知梦上前扶住老仆人:“福叔叔,小女子姓陆,叫知梦,是……是……”到底是何人?自己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呐,望向程让,有些踌躇来了个先声夺人:“福叔叔,这是少夫人。”
陆知梦和程让都听得一愣,看着程四,忽然就相顾笑出声。
老仆人听得清了:“是少夫人呐,呃,少爷你几时成婚了?老爷夫人都不曾与老奴说呐。”
“福叔叔,我这此回来就是为了此事,走,进屋里慢慢说。”
“好、好。哎呀,少爷终于成婚了,老爷夫人也该抱孙子了。”
老仆人转身领着几人进屋,莫名笑料消去些许忐忑,陆知梦又换上了羞涩。心里想着吧,丑媳妇儿见公婆,迟早有一回,该见总得见,可,自己应该不丑才对。呼……还是有点慌张,糟了,来得匆忙,都没能备些薄礼,该如何是好?若是问起身份来历,又该如何交代?公子,公子,唉,公子听不见……嗯,都是公子不好。
“爹,娘。”程让行跪拜之礼。
恍恍惚惚,陆知梦连路都没看清,就到了公婆跟前。
礼毕之后,瞧陆知梦茫然看着自己,犯傻犯愣。程让瞄一眼爹娘脸色,笑意正浓,自己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出声轻唤:“知梦?知梦?”
“啊?公子?”渐渐清醒,稍稍语迟。
程四和秦小兰早早跪下,上不发话,下不出声。程让也没注意陆知梦悄悄犯了迷糊,这得做个引荐:“这是我爹、我娘。”
两位尊长笑吟吟打量自己,陆知梦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爹,娘。不对,呃,对,呃……”
对不对反正都叫了,好在两位尊长不计较,还乐呵呵应了一声。
拨正心神,不能只叫人不说话呐,要说得中听,对,要中听。
陆知梦叩拜之后又执礼陈辞,叫错身份总得圆场:“爹、娘,知梦唐突,但夫唱妇随,知梦就随公子叫爹娘了。此次造访,多有不周,知梦实在汗颜。待知梦安下身来,再与爹娘礼数周全。”
告罪之后又行叩拜之礼,模样姿态,两位尊长看得甚是满意。
老夫人起身将陆知梦扶起来:“姑娘姓陆?”
都是大家闺秀出身,答话也得应个仪态:“是。”
见惯了陆知梦南朝风骨进退有度,难得一见如此这般局促,程让忍不住偷偷笑。
陆知梦本来慌张,看程让调笑自己,有些幽怨:“公子、公子。”还是想公子能在自己身边,才好安心。
老夫人看儿媳,越看越欢喜:“好啊好,让儿回来几次都提起过你,上次回来呀,说是找到你了,唉,这么些年,你们能有善缘,我和老爷自然高兴。”
结了缘,表了态,老夫人又取出一件物什来,送到陆知梦手里:“口都改了,就别见外了。”
一家温情,总是令人坦然,又心潮难平。
白衣云袖,无须鸳鸯织就;南朝红豆,不必相思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