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线-鬼魅】
猎人与猎物发生了角色翻转,潜藏的幽灵当真归于了冥河的彼岸。
整个过程像一出无声的默剧,隐藏在雪浪中的死神之镰在收割灵魂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骄傲的沉默姿态。
那不是一场屠杀,因为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暴力因素,银月之魂—银苍只是在雪上重重的踏了一下,然后整片区域中就掀起了层层堆叠的雪浪,那雪浪甚至仿佛是在用一种带着骄矜的舞步向前推进。
而雪浪过后,一尊尊血红冰笋突然窜生出来,而每一尊冰笋之上,都好像捆缚着一个个颤抖的灵魂。
数十条生命,无声无息的去往幽冥。
安卡列卡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发生,他在雪浪推进的时候抬起手掌,但最终却还是隐忍下了黑色眸子深处的悲悯,缓缓的放下了。
他轻轻地吻了吻怀中易琳朵的眉毛,口气中满是歉疚:“对不起,也许又会让你很难过,但我不得不放弃他们.”
说完,他轻轻地扬了扬手,面前地面上的冰雪立刻簌簌的膨胀了起来,构建成一张如同铺满了柔软白色绒花的雪床。
轻轻地将易琳朵安置在雪床中,安卡列卡理了理少女有些散乱的银色长发,露出了一个明朗纯澈的微笑,然后转身走出了‘气泡’笼罩的范围。
安卡列卡慢慢的向前走去,两团雪舞从他伸出的修长右掌中腾起,在一片氤氲的晶莹星光中,旋转着拉伸成了握在他手中白色短剑。
这是一柄造型美到极尽的短剑,它通体显现出一种白玉的质感,唯有剑格的部位是一种中心镂空的淡银色羽翼状,而那一对羽翼间的镂空中,一颗荡着水纹的蓝宝石如同一颗蓝色的星辰般静静地闪耀着。
“出来吧,祸乱之源—鬼妖,出来见见老朋友。”安卡列卡慢悠悠的迈着步子,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已经冻结湖面,不包含一点点的情绪波澜,但手中的短剑却是在某一刻无比果决斩向了身侧一个位置。
那里什么也没有,却不合常理的传出“叮!”的一声交响。
安卡列卡剑势一收转身面向那处空间向后跃去,空间一阵透明的扭曲过后,一道擎着黑色细剑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起来像是个身形略显削瘦的中年人,有些乱糟糟的黑色长发在他头顶结成了一个古老的东方发髻,带着沧桑气息的黑色眼眸和挂在脸侧的一缕白发组合在一起,让他愈发显得像个浪荡的游侠。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次,不愧是后高武时代最强的人,即使是我一次次的发动幽月之魇也都根本无法伤到你分毫。”鬼妖莫不沧桑的说道。
“所以,还要打吗?”尽管语气显得风轻云淡,但安卡列卡的眼中却透出少有的凝重。
“或许是宿命吧,你我都不想,却别无选择,从千年前那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今天这个结果就已经被决定了。我们都是罪人,但所幸这场漫长的赎罪马上就要结束了。”鬼妖举起剑掠向安卡列卡,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微笑。
“那不是我们的错!”安卡列卡神情冷峻的卸开了鬼妖的剑,声音沉得像是一潭死水。
“可那却是我们亲手造成的,像群傻瓜一样。”鬼妖自嘲的说道,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徒手撕裂已经痊愈却丑陋无比的疤痕,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在心中升腾。
“所以这一千年来不停的制造混乱、战争、杀戮,成为世人口中邪恶无比的祸乱之源,这就是你赎罪的方式?”
“世人?我从来都不是在向愚昧的世人赎罪,我只是在救赎我们这群罪人的灵魂。”鬼妖嘲笑的看着安卡列卡。
“疯子!”
“没错,因为一定要有个人来扮演这个角色,让你们这些逃避或是假装逃避的人站出来!”
两人如同两股暴风一般纠缠着交战在一起,叮叮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但令人诧异的事是这激烈的战斗居然没有逸散出丝毫的灵力,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根本没有灵力修为,二是两人对灵力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境界。
而第一点,显然是不成立的!
手中的剑再次重重的交击过后,两人错开了身形,一点嫣红附着在飞掠的流光上远逝,胜负已分!
两道身影,如同两尊雕塑一般背对着彼此静静地伫立着,一种无声中蔓延出的悲戚之感,令天地也为之缄默。
一缕血线从鬼妖苍白的手掌上淌下,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凄艳的嫣红花朵。
“果然,还是不行吗?”鬼妖苍凉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上回荡着。
“我曾经想用战争去制止战争,为了这个目的,我屠戮万军,我把自己变成魔鬼,我杀的众星陨落,可最终我自己却变成了一切祸乱的源头,与我曾经的战友拔剑相向。”
你无法形容那声音是癫狂还是别的什么,因为褪去了一切复杂的因素之后,只剩下了一个战士平淡的诉说。
“来吧,来吧,让我杀了你,或是你杀了我,让我看看千年前屠戮众神的禁忌绝技[洛水三千],来吧,来吧,安卡列卡—灵洛!”
鬼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黑色细剑,一股股浓重如墨的黑色灵气从他的背后涌出,黑雾翻涌着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黑影,当那黑影完全成形时,鬼妖的身形却消失在空气中。
“幽月之魇!杀!”黑影发出巨大的咆哮,带着巨大的声势向着安卡列卡席卷而去。
“灵洛早已经死了,冥河彼岸再见鬼妖……”安卡列卡黑色的眸子中写满了无尽的悲伤,仿佛对那呼啸而来的黑影毫不在意。
“洛水…三千”
伴随着安卡列卡淡淡的声音,短剑轻轻的在空气中划过,整片空间突然间荡起一道道幽蓝的水纹,荡漾水幕之中,仿佛有万千个安卡列卡在挥剑起舞。
一个个“安卡列卡”从黑影中掠过,如同一柄柄飞旋的光剑在反复的将黑影刺穿,流动的光影,勾绘成一朵雪莲,绽放着杀戮的美。
三千洛水之中,杀戮,竟是如此美的不可方物。
黑雾消弭,流光远逝。
当荡起的雪舞渐渐散去时,战斗终于有了彻底的终结。
两人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如果不是鬼妖背后漏出的一截雪白短剑的话。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的……但…我就是想试试,我想试试……”鬼妖断断续续的说着,鲜血不断的从他口中流出,将安卡列卡的袍子上染的一片血红,但安卡列卡依然紧紧的抱着他,静静地倾听着。
“万一我赢了,那样…那样我就会是留到最后那个人了,呵…呵呵,反正我已经杀了那么多千年前的战友,不会…不会心痛了呢!”
生命的光彩渐渐的从鬼妖的眼睛中流失,但他的话却并没有停下。
“灵洛,你…你是个傻瓜呢,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装傻下去呢,留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才是最……最痛苦的啊。”
“灵洛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安卡列卡将鬼妖的身体平放在雪地上,轻轻的说道。
“我…我听不懂,你这个…你这个家伙总会说说一些……奇怪的话。”鬼妖仰面躺在雪地上,但血还是不住的从他的口中溢出。
安卡列卡将将手伸到鬼妖眼前,鬼妖看到那变成半透明状的手掌,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原来,呵,呵呵,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也还要傻啊……呵…呵呵,我们,我们……”鬼妖抬起手向着空中抓去,但只伸到一半,便重重的堕下了。
那一刻,远处的银苍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巨大悲鸣,仿佛在恭送一尊英魂的离去。
沧桑的黑色眸子彻底灰黯了下来,却依然瞪大着望向天空,安卡列卡握着那只堕下的手掌,轻轻的合上了鬼妖那双瞪大的眼睛。
他俯身在鬼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我们的荣耀,我们的星空,我都会拿回来的,休息吧,疲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