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斯城郊,布谷鸟婉转着奏响金秋的旋律,满山遍野的桂树迎着秋日盛放,整片山野便成了丹桂的花海,一时间香飘十里。
落英缤纷中,两道身影静静地站着,似乎与这柔美的秋日融为一体。左边是一位青年,相貌中正英朗,身材颀长。右边的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十四岁左右的样子,五官圆润,漂亮的脸蛋上一对橙色的大眼睛,一头亮橙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两个人并排站着,都穿着素白的衣服,脸上都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份平静似水的虔诚,就像麦田里守望远方星辰的稻草人。
他们面前是一个刚刚被打点过的墓碑,上面清晰地刻着几个字-----尊兄高红斌之墓。
两人无话,在墓前站立了良久。
一阵风吹过,女孩胸前挂着的哨子叮叮地响了几声。
这声音仿佛勾起了一些回忆,唐围极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这是风语,你一直都带着它。”
“对啊,这是哥哥留给我的礼物。”高雨橙摸了摸那只精致的哨子,轻声唤道,“我想我哥哥了。”
她悦耳的声音中没有明显的伤感,只有对已故兄长无穷的怀念。
唐围极看向高雨橙的眼睛,那亮橙色瞳孔中流露的思念仿佛幻化出那道身影,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女孩的肩上,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也渐渐迷茫了:“我也是。”
看着眼前的墓碑,两人同时陷入了回忆。
高雨橙很自然地想起六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天她从学堂放学后,像往常一样买了菜和一些哥哥需要的金属材料。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便没了父母,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高红斌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铁匠铺,他似乎在锻造和器物制作方面很有天分,他的铁匠铺在索斯城郊小有名气,兄妹俩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一年前高红斌觉醒了异能量,火系,先天异能值高达88,绝对的天才,这样的天赋放在三大宗门也是最顶尖的存在。他没有去申请加入任何宗门,只是自那以后,高红斌便开始研究一种叫异武的东西。他似乎对这东西陷入了深深的痴迷,有时候直接通宵达旦。
走到铁匠铺的门口,里面传来哥哥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听嗓音应该是一个少年。显然哥哥是有正事,她把提着的东西放下,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她看向站在哥哥旁边的那位少年,穿着白色修身的正装,相貌中正。估计是索斯城哪家豪门的公子哥,来找哥哥定制铁器,高雨橙这样想道。
“你叫什么名字?”高红斌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个一两岁,身穿正装、气质不凡的少年,这外形活脱脱一个公子哥嘛!他刚走进来的时候高红斌也以为他是要来定制铁器,谁知这家伙开口却是说看到了自家店铺的招聘广告,想要应聘店铺的帮工。这是公子哥们什么样潮流的玩法?体验民众的艰苦生活?
“我叫唐围极,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抱歉。”少年说话很直,但是不失礼节,显然是受过良好的家教。
“你为啥要来应聘?”
“离家出走没钱了。”唐围极的回答直接了当。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少年直接了当连标点符号也不打的说话方式倒是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个公子哥,介绍现状时能把离家出走说得这么轻巧,还有就是来我这种小店铺应聘,你也得换一身平民化的衣服啊,穿着骚包的白大衣在这里说自个儿没钱,算什么回事。这家伙,说话和做事的方式真是直率得可怕啊!
“和家里人不和,放心他们找不着我的,保证不会给您的店铺带来麻烦!我的要求很简单,包吃包住就行。”唐围极诚恳地说道,不过显然他也不愿过多提起自己的家室。
高红斌一向不善言辞,难得碰到一个不计较条件的应聘者,眼前这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看面相也不是个坏人,虽然担心这公子哥能不能适应粗糙的工作,大不了不合适再炒了他也行。
“好,可以。”
“谢谢您。”唐围极兴奋地说道。
“不过,我得有几点说明。”高红斌严肃地说。
“请讲。”
“第一,白天铁匠铺的工作很粗糙辛苦,希望你能胜任。”
“没问题。”
“第二,每天晚上我会研究异武,你要辅佐我。”
“你是异能者,会研究异武,牛啊!没问题,这还可以观摩学习一下。”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我有一个妹妹,你不允许骚扰她,不然我一定nen死你。”他原本说话的语气很木讷,但说这句时却难得的透露出些许狠劲。
唐围极点点头,自己终于不用流落街头了。
“哥哥,我回来啦。”门口探出高雨橙的小脑袋。
唐围极转过身,正对上女孩可爱的娇颜,对着她微笑道:“你好。”
少年的笑容很温和,倒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一向在生人面前有些不自在的她点头回应道:“你好。”
那时羞涩的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突然闯进她和哥哥生活中的人,会在以后陪她走过六年的时光,甚至更久。
而此时此刻,在高红斌的墓碑前,唐围极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秋天,那个分外寒冷让他彻骨难忘的秋天。
成为高红斌店铺内的伙计后,唐围极便和这对兄妹住在了一起,虽然身上多少有些公子哥不好的习惯,但是他却适应得很快,工作努力认真,加之性格直率大方,很快便和兄妹俩亲密无间,有了唐围极的加入,铁匠铺的生意却越发的兴隆。兄妹俩一致认为这是上天带给他们的福星,与他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待他如家人。至于他的家事,他不愿意说起,兄妹俩也从不多问。
三人不算特别富裕,但是却平淡幸福的生活在三年前的秋天结束了。
那个时候,唐围极同样觉醒火系异能一年多的时间,突破了二阶,非常的优秀。为了得到一笔钱去购置制作异武的材料,唐围极在高红斌的陪同下参加了索斯地下赌斗场的战斗。当时的唐围极血气方刚,携高红斌为他量身打造的异武,以技惊四座的表现,击败了索斯赌斗场的王牌“暗夜独行者”,赢得了一笔巨款。
但当年他们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七岁,完全不知道索斯赌斗场背后的贪婪与残忍,在赢了钱回家的路上,两人被一群三阶修为的异能者包围追杀,两人拼死抵挡,终究不敌。在临死关头,高红斌用自制的异能推进器将受伤的唐围极抛向空中,引爆了身上带着的自爆异武.............临死前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拼了命地帮自己脱离险境。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就是在那天他失去了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异能者大陆也失去了一位能够改变历史进程的绝世天才。
想到这,唐围极的眼角微微抽搐,呼吸变得急促了。
这段回忆是他心里一道深深的伤痕,早已被时光的尘埃蒙上了一层痂,今天浓浓的秋意又仿佛触动了这层伤疤,隐隐作痛。
那天也正是今日这番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
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了,高雨橙反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女孩的手娇嫩白皙,有温玉一般的质感,让唐围极微微回过神来,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高雨橙不由自主想起知道真相的那个下午。
“哥哥,围极,我回来了。”高雨橙像往常一样推开店铺的门,满脸笑容。
但是迎接她的只有一个人,和满屋子的冷气。
唐围极坐在铺子的角落中沉默不语,往常总是洋溢着乐观与激情的双眼此时如死水一般,半边身子缠着绷带,可以看到绷带内的伤口还在渗血。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发生了,她看着角落内的唐围极,双腿像灌了铅,又好像缺乏勇气走到他的面前去询问。
最终还是唐围极动了,他走到高雨橙面前,好像走过了一个冰河纪。
“雨橙,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坚强,因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哥哥.....哥哥他怎么样了?”高雨橙猛地抓住唐围极的手,焦急地说道。唐围极痛苦地闭上双眼,思考怎么样说得委婉一些,但是无论说得多好,真相总会像晴天霹雳一般。
“我们....被索斯赌斗场的人追杀,你哥哥.....为了救我,引爆异武,和....黑衣人同归于尽.....”他狠狠地咬着舌头,含着血说出了这些字。
高雨橙感觉脑海中一记重击,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焦距,眼中的水雾却越来越浓,她撑着,撑着,不想倒下去,可是整个人已经不再听使唤。
高雨橙晕倒在唐围极的怀中,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哥哥去世这件事的剧烈宣泄。
“最近的比赛怎么样?”似乎过了良久,靠在唐围极肩上的高雨橙突然问了一句,因为她知道异能者大赛也是哥哥曾经一直向往的舞台。
唐围极皱着眉摇了摇头,作为穹顶宗副队长,他自然很清楚队伍现在的状况:“称不上顺利。”
之前循环赛第四轮,穹顶宗被火凤凰学院以8:0的比分横扫,队长,三大宗修为第一人秦哲翰,重伤昏迷。
“哥哥设计的那些异武厉害吗?”高雨橙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唐围极。
“厉害,你哥哥说过,它们都会成为最强的武器。”这是一句大实话,唐围极说的时候,眼神中闪烁着骄傲。当他开始一件件地做出高红斌留下的那本书中的异武时,他越发地感受到每一件异武都是匠心独运的精品,都包含着天工开物般的巧思,心中对这位已故老友的敬佩也日益增长。
高红斌留下了一本《异武设计大全》,里面全是它研究的成果。云痕、凤舞流炎、鸾归、樱花碎月......每一件都是战场上的利器,能让异能者的战斗力提高一个层次,在这届大赛中穹顶宗每个人手中的异武都是让观看席上众人大开眼界的存在。
“如果他还在,那该有多好啊!”唐围极忍不住喃喃道。对啊,如果高红斌还活着,现在绝对是不弱于秦哲翰的存在。有他领导,现在的穹顶宗也不会是处在两难的境地。
“他不在了,穹顶宗不还有你吗?”高雨橙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其实这次写信叫你来,不仅仅是给哥哥扫墓,还有把这个给你,它本来也是属于你的。”
她打开盒子,将它递给唐围极,里面是两支外形极其精美的铳,一支为红色一支为橙色,每一支上面还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如果是秋雨和江梦琴在这里一定会知道,这两根管子一样的东西和那天晚上唐围极邀他们测试时手中所持的新式武器一模一样。
“雨橙,我受之有愧。”他捧着盒子,声音渐渐哽咽了。
“他亲手做给你的,就是希望你带着它登上大陆异能者的顶峰。”女孩伸出白皙娇嫩的手,握住他颤抖的双臂,“你值得!”
看到这对火铳,唐围极不经想起某天深夜与高红斌的对话。
“话说,你做的这些玩意儿和其他异武有什么区别吗?”
“一般的异武只能做到扬长,而我设计的这些却可以避短,只要适当的使用,它们可以帮助异能者弥补异能修炼发展方向所带来的缺陷。研制强大的神器,是为了造就更加全能的强者。”
“那你给我做的这对火铳,是不是强大的神器呢?”
“还不是,要凭你自己让它成为一代神器。”
.............
那么多年,唐围极始终活在对高红斌的愧疚中,如果时光可以回溯,他希望那天死的人是自己。高红斌无论是在异能修炼还是在异武制作上,都比自己要更加有天分。唐围极相信,他的灵感绝对不限于留下来的这本书,有他在,他对异武的设计和制作一定能改变整个大陆的历史与格局,造就前无古人、独一无二的巅峰强者,那也是高红斌一生的执着与追求。况且能够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而死,那样的死很美好,一点也不痛苦。
“围极,你还记得这对武器的名字吗?”高雨橙的话,把唐围极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当然记得,此铳名曰:红橙眷恋。”
“你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红’和‘橙’两个字代表着我和哥哥对你的心意。其实我们一直很感激六年前的夏天,让你闯入我们的生活,给了我们不一样的精彩人生。我理解哥哥临死前的决定,因为他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兄弟,一直无条件地相信你啊!”高雨橙深情地说着,橙色的大眼睛中仿佛泛着一道光。
每一个字仿佛一记记清醒锤,轻轻地敲打在唐围极的心上。他相信我,他相信我.....几个简单的字一直在唐围极的脑海中盘旋。对啊,那段痛苦的回忆终究是无法改变的过去,即便自己成为9阶强者,也无法赎回过往,无端的内疚是毫无意义的。既然他有未完成的遗憾,那么就让自己来帮忙实现他一生的执着。让他精心设计的每一件异武去震撼整个大陆,带着他亲手为自己做的红橙眷恋,走上大陆异能者的顶峰。余生,要用一个人的肩膀,扛起两个人的骄傲。
“好!”唐围极接过盒子,重重地说道,语气透露着不可置否的决然与坚定。
“加油!我也相信你。”
感觉到他想通了,高雨橙欣慰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很美,好似落日的余晖一般,温柔而恬静。
唐围极走上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就在这时,思想上豁然开朗的唐围极,感受到体内一阵异能量涌动,全身透露着炽热与阳刚的气息,掌中的红光如一轮小太阳,全身八脉的冲脉,豁然贯通。
能动四脉!从今日起,穹顶宗年轻一代又多了一位四阶强者。
穹顶宗,会议室,段明坐在首位,阴沉的脸仿佛缩水的海绵。
“唐围极呢?”他对着下面的四人说道。
“二哥黎明时说去一趟东巴城30里外的索斯城,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吧!”朱翊康嗫嚅着说道。
“亏他还是副队长,此时应该由他来掌控大局。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段明没好气地说道。
“情况你们都了解了,现在秦哲翰重伤昏迷,太医说了最好的情况也需要10天来调养恢复。连续几轮的惨败,穹顶宗在积分榜的排名从第三掉到了第九。下一场我们将面对今年比赛中的黑马-----世拔宗。我看过他们的比赛,论实力绝对不亚于你们,而且他们的副队长小玲珑更是一位四阶的强者。客观地说,我不觉得你们凭现在的阵容可以赢过他们。下一场,是战或是认输保存实力,老王说了,你们自行商量决定。”甩下这句话,段明化为一道清风拂袖离去。
良久,坐着的众人沉默不语。
“没什么好犹豫的!”一道身影推门而入,唐围极仰着头,声音坚定得仿佛刺穿磐石的惊雷。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