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五月时,薛期同温义景一起回了金陵。薛期要陪姐姐行笈礼,而温义景,则是以护送准太子妃回洛阳的名义,一同参加了薛涟的及笄礼。
出发去洛阳的前一晚,薛期同温义景坐在屋顶上喝酒。
薛期大饮一口酒,用手肘撞一撞温义景:“二师兄!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姐姐,可是金陵城第一美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都不为过的!”温义景翻白眼:“再好看,以后也是我皇嫂了……”薛期想起这件事,心里头酸涩,闷闷地灌了两口酒。
半醉间,薛期一把捶在温义景肩头气愤地说:“你说,你皇兄为何要毁我姐姐一生?我姐姐又不喜欢他。但是我喜欢他呀!若他娶我,便不算毁我的一生……”温义景头疼极了:“姑奶奶,你少喝点,这酒很烈的。”“不要,我高兴!多喝点……”薛期一把推开温义景,差点把他推下房顶。
温义景只好扶着薛期飞身落地。
“力气大得像头牛……以后谁敢娶你啊小师妹……”
他的话似乎戳中了薛期,她忽然就瘫坐在地上不走了,大哭道:“不娶就不娶!我还终生不嫁了呢……”
“你这是……”温义景扶额,却见纤纤素手轻扶住薛期,他抬头,是薛涟。
“薛姑娘……”
薛涟笑道:“五殿下,这里交给我了,您先回去歇着吧。”
“可是……薛姑娘哪里扶得动小期,还是我来吧。”
薛涟摇摇头:“不用。”说着,低下头对薛期说话,温义景看着她,愣了神。
“阿期,起得来吗?”
薛期听见姐姐的声音,连忙爬起来:“起……起得来……姐姐……”薛涟接过薛期的胳膊,将她搂在怀里,对着温义景点头告辞。
温义景鬼使神差地叫住她:“薛……”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薛涟转头,疑惑地问:“五殿下说什么?”温义景憋了半天,只说一句:“……没什么。夜深了,姑娘早些歇息。”薛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浅浅一笑:“五殿下也是。”说罢,就扶着醉醺醺的薛期回了房。
温义景想起,先前他第一次见到薛大小姐,是他同小师妹一起回锦堂王府时,入了堂厅就看见那女子,弱不禁风,满目柔情。她与他在武宗山上见到的女子不同,她是温婉的,柔弱的。
后来得知,她是锦堂王府的大小姐,那不日就要成为他皇嫂的女子。温义景不知该作何感。
五殿下看着那道倩影,心中暗叹,他实在是太惨了。
前往洛阳的途中,马车里的薛涟忽然叫住众护卫,温义景攀上马车,站在门帘处轻声问:“薛姑娘,你怎么了?”马车里安静了一阵,温义景心急如焚,又不方便掀开帘子,那毕竟已经是未来太子妃了,他不好冒犯,“薛姑娘?薛姑娘?你说句话呀,你没事吧?”
“五殿下,一会儿到了城里,我能否到街上去逛逛?”
温义景听见那声音,松了一口气,笑着回道:“自然是可以的,多派几个侍卫跟着便是了。”他听见马车内的人轻笑:“多谢五殿下。”
随同出行的禁军副指挥使延若桉皱了皱眉,拦住温义景:“五殿下,这恐怕不大好吧,若是薛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属下可担不起这责任。”温义景心中有些恼,早有听闻这禁军的延副指挥使年纪轻轻做事情却滴水不漏,手段狠绝,深得父皇信任。他多年未回洛阳,这延若桉竟不把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了。
“延副指挥使,你莫不是忘了,本殿也是正经的皇子,本殿要做的事情,谁敢拦?”延若桉盯着他,丝毫不肯退让:“五殿下,属下并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只是太子妃的安全也十分重要。”“你……”延若桉话里指明了薛涟是太子妃,温义景倒是有些心虚。
人家是太子妃,跟你有什么关系?温义景自嘲地笑了笑。
薛涟听着马车外两人僵持不下,忽然开口:“若是延大人担心,不如,一会儿五殿下同我一起去,五殿下的武功延大人还不放心吗?”说着顿了顿,“抱歉,五殿下,您同意吗?”
延若桉的眼神在马车车帘和温义景身上徘徊,以他的眼力,还是看得出温义景心里有些猫腻。
“大人自己也说了,我是太子妃啊。”薛涟轻笑道:“延大人信不过皇弟,但要信得过我吧?”
温义景心里怎么听这句话怎么不舒服,仍是应道:“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延若桉放下心来。看来这薛大小姐还是很明白的。“太子妃心中有数便是。如此,五殿下便陪您的皇嫂去街上逛逛吧。到了洛阳,就没这样的机会了。”不知是在说没有出门闲逛的机会,还是说没有这二人同处的机会,温义景狠狠一咬牙:“多谢……延副指挥使提醒。”延若桉轻哼一声,命众人继续前行。温义景瞪了延若桉一眼,也翻身上马。
“过了这座城,就离洛阳不远了。”温义景特意骑得慢了些,歪头靠近马车一侧的帘子,对薛涟说:“薛姑娘,要不,咱们在城里多待一些日子?”前边的延若桉轻咳两声,回头警告他:“五殿下,可别拖慢了进程,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属下就说是五殿下贪玩,误了事情。”温义景直起身子,小声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薛涟轻笑出声:“延大人说的是呢,五殿下莫要贪玩。”温义景只得作罢。
“薛大小姐,前面便是燕城,咱们要进城了。”
闻声,薛涟撩起车帘一角,已经能瞧见人来人往的景象了。薛涟想起,她自幼身体不好,常常前往金陵城郊的重山寺养病。每次回金陵时,金陵城外也是这样的一番景象。薛涟暗自神伤,大概此生都无法回到家乡了。
“薛姑娘,你,你怎么了?”温义景看见薛涟憔悴的神情,关心地问。
薛涟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想到,此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回金陵了。”前头的延若桉又转头,对马车里的薛涟说:“薛大小姐,洛阳的景,您一定会更加喜欢的,何必留恋呢?”
薛涟放下车帘,过了一会儿,才回声应道:“延大人说的极是。”
温义景恨得牙痒痒,他好不容易同薛姑娘说上话,又是这个延若桉搅黄了。
温义景凑近车帘,小声地说:“薛姑娘,你别听他瞎说,你要是在洛阳想家了,你就写信给小期,我们带你回去。”他拍拍胸膛:“我好歹是个五皇子吧,这点事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马车里的薛涟一愣,随即笑答:“多谢五殿下的好意,只不过……皇弟莫要贪玩。”温义景一听这声“皇弟”,立即就蔫了。
过了许久,马车里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众人进了燕城,找到官府出示了令牌,便住在了燕城官府。
有婢女扶薛涟下了马车。延若桉解释道:“官府比一般客栈要安全得多。”薛涟点点头:“延大人有心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婢女就来敲房门了:“薛大小姐,延大人问,您什么时候出门,他好派人跟着。”薛涟应道:“你去同延大人说,让他们远远跟着吧,近处有五殿下,不会有事,况且侍卫多了引人注目,也不好。”“是。”婢女回道。
“薛大小姐,延大人应了。”
“这就来,你带我去前厅吧。”
“是。”
薛涟见到温义景,他换了一身青色长袍,骨子里流着皇室的血,模样也是不会差的。薛涟轻笑了一声,温义景顿时慌了神:“怎,怎么,我这身,很奇怪?”
薛涟摇摇头:“没有。你那么紧张作甚,我可是你皇嫂,又不会欺负你。”温义景拍拍袍子笑道:“就算薛姑娘不是我皇嫂,薛姑娘也不会欺负我,薛姑娘那么温柔,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薛涟笑了。
温义景看着她,心中有些话便说了出来:“若是,能日日看见皇嫂的笑,也是很好的。”
延若桉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对薛涟说:“薛大小姐早些出门吧,不然就天黑了,不方便。”说着,冷冷地瞥了温义景一眼。
薛涟点头,就走出去。温义景对着延若桉哼了一声,也往外走。延若桉同几个侍卫说:“你们跟上,务必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是。”
薛涟跟温义景走在街上,见那处有卖吃食的,就走过去。
“薛姑娘,要买吃的吗?不如,去前边的枫月阁,那里有更多好吃的。”
薛涟拿起一袋子米糖,摇摇头:“这是金陵的特色小食,阿婆是金陵人?”那卖米糖的老婆婆惊喜地看着薛涟:“是呀!姑娘也是金陵人?哎呀,我已经离开金陵很久了,就记得米糖这么做,唉。”随即又问:“姑娘,你旁边这位是……你丈夫啊?”
温义景脸一红,连连摆手:“啊?不不不,我不是,我是……”
“他是我弟弟。阿婆,我想买两包。”
老婆婆爽快地答应:“好嘞,姑娘,我这就给你包。”薛涟笑着说:“谢谢阿婆。”
温义景还有些愣愣的,她说,他是她弟弟,虽然还是有点奇怪,但至少比嫂子这个名头舒服多了。
“来,姑娘,拿着。”薛涟接过,正要掏钱付了,温义景赶紧拦住,掏钱出来给老婆婆。
“呀,姑娘这弟弟还是很疼姐姐的!姑娘,我多放了一些,挑的是最新鲜的,慢慢吃啊!”
“谢谢阿婆。”薛涟看了温义景一眼,笑着对老婆婆说。
转身离开小摊,薛涟将手里的米糖塞到温义景手上。
“给……给我的?”
薛涟轻笑:“谁说是给你的?替我转交给阿期,还有那封信。”
温义景才注意到,手里除了米糖,还多了一封信。
“噢,我,我还以为是……”温义景失落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米糖。又疑惑地问薛涟:“薛姑娘,为什么不到了洛阳再让信使送去?”薛涟摇摇头:“这封信比较重要,我只放心交给你。你一定要亲手交给阿期。别让旁人拿去了,这事儿,说小可小,说大可大。”说罢,又看着那两袋米糖,笑着说:“至于这米糖,你问阿期要,那丫头肯定会给你。”
“信给她就算了,怎么米糖也给她,那金陵不到处都是吗?”
薛涟笑着敲敲他的头:“这不一样,这是姐姐给的。”
温义景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才追上去:“薛姑娘,等等我!”
几经周折,众人在两日之后抵达了洛阳。入了洛阳城,薛涟要在延若桉的护送下,前往长公主府。在嫁入东宫前,她只能先住在长公主府,谁也见不得,因此只有温义景前往皇宫复命了。
分别时,温义景拦住马车,靠近车帘对薛涟说:“薛姑娘,你……你以后,若是受了欺负,就去找我母妃,我母妃特别助人为乐的,真的!我母妃人很好的!”延若桉忍无可忍:“五殿下,您还是快些回宫复命吧,再说了,薛大小姐是太子妃,怎么会受欺负?您赶紧走吧。”
温义景十分不满:“你急什么,本殿身为弟弟关心关心皇嫂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儿?”
薛涟静静听着二人吵完了,她才笑出声:“皇嫂知道了,皇弟快些回宫吧,莫要贪玩。”
温义景得意地看了延若桉一眼,骑马离开。
“薛大小姐,咱们往长公主府去吧。”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