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我没得罪你吧?没必要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啊喂!
脑子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手上怎么做那是另一回事,此时面对这一对二的局面,阿萱不确定能不能赢。
虽然,她是三百年植妖,可是修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一定打得过人家两个人啊!
是的,阿萱是真的怂了。
以她的视角去看,黑衣人身上有不少黑气缭绕,隐含血色,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绕在他身上。而他身后那名着蓝衣锦袍的男子,全身笼罩在黑雾中,身上的血煞几乎凝为实质。
说是到了血海尸山的程度都不为过。
“你是谁?”
“取你项上人头之人!”黑衣人拔剑,冲向阿萱。
“哐——嗡——”
接踵而至的是“兹兹”的金属摩擦声音,刺耳得让人不舒服。
“铛——”
阿萱收回剑,负手而立,黑衣人的剑也被应声挑飞,插进了池塘边的湿泥土里,没入一大半,只余下五分之一的剑柄裸露在表面。
“嘶——嗬——”
一朵暗红的血花在黑衣人心口晕染开来,不明显,但在阿萱眼中却十分突出。
第一个。
阿萱神情恍惚,甚至可以说是怪异的。
男子掀了掀眼皮子,施舍般瞧了一眼黑衣人,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黑衣人便从方才额头冷汗涔涔的模样变得生龙活虎的。
“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有仇?”阿萱低哑着声音。
“嗤——你配知道吗?”
男子若是仔细去听阿萱说的话,也不难听出其中声调的颤音。他如今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阿萱手中提着的剑上——上面有云皎的血!
这个认知,使男子的大脑在疯狂叫嚣:杀了她,杀了这个女妖!杀了她!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妖!
“你是谁?”阿萱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站在离水塘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男子,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把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看什么?
星鸦的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女妖,你真是该死。”男子温柔地说出这番话,让阿萱不寒而栗。
“嚓——”拔剑。
男子从随身佩戴的剑鞘中凭空抽出一把剑,一把剑身带着细细云纹的白玉色亮剑,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男子轻柔地抚摸着剑柄中间那一小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刻痕,像是对待情人一般的温柔,眼神痴迷。
“你真是该死,不是吗?”男子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
夜已过半,月亮渐渐被乌云遮盖住,掩藏尽风华,阿萱没动,而男子的剑却在这一瞬间冒出冲天煞气,随后从剑刃开始向后,软趴趴地垂了下来然后分开。
像是一根根细到极致的北海鲛人丝,又像一缎流动的月华锦一般,尽数滑落到男人手中。
“流云剑……流云剑,雷家,雷少庭,雷三爷!”阿萱脸色唰白了。
而这一幕收入男子眼中,就是心虚慌乱之态。
细细的流光丝线悄无声息地蜿蜒,爬到了黑衣人身上,勾住。
在黑衣人全部注意都放在阿萱身上毫不防备身后人的情况下,他的四肢都被丝线缠住,而丝线的源头,就是雷少庭手中那把只余剑柄的剑。
“杀了她。”
雷少庭一手拉直细丝,如同奏乐抚琴一版,一只手灵活地拨动丝线。
而黑衣人没有指挥自己的身体,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舞动起来,随后双手弯曲,如同鹰爪,直直向阿萱抓去。
“啧……”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星鸦在床上翻滚,一直到现在都没睡着,因为阿萱那个丫头还没回来,不过,应该,大概,没有出事儿……吧?
想到这里,她立马穿上外衣,匆忙套上鞋子,很是认真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嘎吱——”
雷秋生站在门口,揉着惺忪睡眼,迷糊地看着房间里的星鸦,疑惑地问:“星鸦姐怎么还不睡觉?”
“啊!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没事,怎么了,不舒服吗?”
雷秋生走进房间,做到木椅上,连连打着哈欠,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
星鸦看到这一幕,心间稍暖,缓缓一笑,招呼他回房睡觉。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熄灯。”
待雷秋生回房睡回笼觉后,星鸦静默了一会,整理整理衣冠发型,抬脚回到自己的房间,翻窗,稳稳落到客栈外面的地上,激起一圈灰尘。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没必要不需要自己的人生。”
风吹过,卷起轻轻的女声,湮没于这片静谧的夜晚。
当星鸦赶到现场时,阿萱已经伤痕累累了,而一旁,一名男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身上的伤比之阿萱更重,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
“爷疯了,三爷疯了……”
星鸦冷凝着一张俏脸,幽幽开口:
“混蛋!你们敢打阿萱的主意?!找死吗!”
“乌鸦,我怕,好疼!”
阿萱捂着的伤口,血却还是在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液带着清新的草香,不断刺激着处在疯魔边缘的雷少庭。
“不怕不怕,我在啊,乖!”
“你会不会不要我,我,我惹了这么多麻烦……”
星鸦走到阿萱身后,扶住她因伤而被迫佝偻的腰身,轻柔地顺着她沾了污血的发丝,语气温柔。
“我,把你带出世,我同样会将你完好无缺的带回去!我保证!”
眼神瞬间冷厉,“伤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风吹云动,月亮出来了,天际却也微微泛白了。
即将天明。
黑衣人死了,不管是因为鲜血流尽,还是劳累所致,但他毕竟没有阿萱作为妖的强健体魄,还是要死。
而黑衣人的死也为雷少庭争取了一线生机,他跑了。
临跑前,他放下狠话,决议不会放过她们,特意指向星鸦。
“乌鸦……”阿萱委屈地咬着嘴唇,与星鸦相互搀扶着。
“是我的错,我的错……”
阿萱事后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不过当时的她没有感觉出来罢了。
其实星鸦并不是打不过雷少庭,可她却是真的抓不住他,在即将碰到人的那一瞬,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直了一下,手也只是触到了男子的衣角。雷少也藉着空档,操纵黑衣人挡住星鸦,借机跑了。
月亮早已露出真面目,倒映在水中,静影沉璧。和风吹拂着星鸦鲜血已然凝固的俏脸,却无法吹动她眸底的半分涟漪。
她,那个丫头,真是个祸害。
*
步念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高抬头看向竹西,不,张扬。
“哟呵,你倒是说啊!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张扬铁青着脸,对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的女孩怒目而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怎么,恼羞成怒了?师父,还是该叫你师兄呢?”步念微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
“语蔷,语蔷,她怎么可能是个孩子呢?她,她根本就不想要我吧?她想杀了我!她想杀了我!”
“阿念……”张扬慌了神,一改先前的态度,紧张局促地看着步念。
“没有这回事,她是你亲生母亲,她不会这么做的。”
步念擦了擦脸,勾唇一笑:“别瞒着我了,师父,我不小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清秋世家。”
张扬一惊,“你……”
“这不难猜,也不难知道。”
张扬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改变星鸦要杀她的事实,也无法掩盖她作为清秋世家女的真相。
站在步念身后的欢鹤愣愣地听着信息量庞大的对话,微张嘴,以表示自己无处安放的惊讶。
“阿念。”
语蔷倚在竹子上,穿着红衣,簪着玉钗,掀起眼睑,目光浅浅。
“你不需要管她。早在竹西妖身死后,她就对你起了杀心。你可以不必把她当母亲,这没多大事。还有,要是说实话,文淮大概也是因为竹西因你而死,所以生出的报复心,想让你脱尘——在明知道你心思的时候。”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因为你叫步念,不念昔者,伊余来塈。你生而为帝,怎能因为一人之举而堕入九幽?怎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无法释怀?”
“咔嚓——”
仿若破茧成蝶,挣脱了桎梏,步念拨开层层云雾,看到了道路尽头的光与影交织。
“因为,我是人,你说的那个,不是我。无欲无求,那不是我。”步念眼中仿佛透着光。
我生而为人,自是无所不求,求亲情,求权力,求至宝,求财富,却向来不求长生不老。
孤生而为帝,自是无所不求,求国泰,求君安,求民心,求安然,却向来不求与天同寿。
吾生而为神,自是无所求之,不求往事,不求来生,不求情缘,不求信仰,只求七情六欲。
“孤羡人,羡妖,羡仙,羡魔,却向来不羡帝王之尊。”步念轻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勾住脸颊边的一缕青丝。
“孤不是难过,孤只是不甘。她要杀孤,因为她心怀天下,孤不难过,因为她是为了黎明百姓。她要赶孤,因为她不愿杀孤,孤不难过,因为她心系孤。可是她要骗孤,孤也不难过,因为她要护着孤,但孤不甘屈于一方天地,孤本就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