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华纳罗,久仰夏洛蒂小姐的芳名,此前在几次晚宴之上,虽有幸目睹,却无缘拜会,实乃一大憾事。”
华纳罗身着宴会上常见的燕尾服,而非与爱莎拉相同的军服,可是又声称自己是奉军区长官的命令前来。
想到这一层,爱莎拉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华纳罗希望与自己拉近距离,故意穿着这种宴会上的衣服。
想必,华纳罗也看在眼里,自己经常出入宴会场合的事。毕竟在这方面,两人算是同道中人。
爱莎拉笑了一笑,有意无意地暗示道:
“维亚纳先生,你今天前来,应该是奉我们察里津军区基斯诺夫元帅的命令,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说罢,她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坦然坐在主位之上。
她的态度毫不客气。
“露西妮,让下面奉茶吧。”
按照军衔而言,自己有着实验团的荣誉团长头衔,等级上算是个中校,相比于尉级军官的华纳罗顾问,自己显然是长官。
向不同体系的下官摆架子是没有意义的,但华纳罗希望通过“宴会沙龙的常客”这种方式,以长辈的身份压她一头,这是爱莎拉不愿看见的。
摆明了欺负她年纪小。
这可不行!
一旦身份高低定下,后面的商谈就会碍于面子,显得束手束脚。恐怕,会给对方强人所难的机会。
与长辈商谈,那还能讲理吗?
与上官交谈,那对方便不好讲理了。
华纳罗见状,只是爽朗地一笑,挺直了腰杆,恭敬地行个标准的军礼,安然陪坐在了客席上。
“夏洛蒂团长,您在家中也身着军服,举手投足间不忘正业,确实令在下受教了。红堡学士,果然名不虚传。”
华纳罗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显然读懂了爱莎拉的意思,并及时做出了对应。
“今日此来,乃是奉军区的命令,与您讨论有关红堡技术厂实验团,明日在北军场地的演习事项。”
“哦?”
爱莎拉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却对华纳罗的评价上升了些许。
她刚刚在书房简单阅览报告的时候,也有演习的相关报告。
红堡技术厂的下属卫队将于明日,在察里津军区北军的演习场上,进行战术上的演习。
这是几个月前早已定下的事情,物资、人员等一应事务都已齐备。
爱莎拉认为,华纳罗此来,应该是北军前来最后确认的通牒,于是她淡淡地说道:
“明天实验团的演习,报告应该早在两月前就已上缴,而今一切物资都已准备完全、时间表也都排好。请你回复上面,不必担心此事。”
华纳罗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爱莎拉的态度。
他忽然两手抱拳,恭敬地朝爱莎拉拱了拱手,似极不情愿地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二十师麾下的炮兵营,可能明天要暂借这块场地,希望您能将演习改期。”
“改期!?”
爱莎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小嘴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猛然回应道:
“为何事到如今才说,也不提前告知?这是元帅阁下的命令吗?”
爱莎拉面露不解之色,政务上竟然出现如此突然的变动,这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明天就要开始的演习,你要我现在取消,这怎么可能?一切都已调度完毕,这让我如何向下交代?”
华纳罗满脸堆笑,连连赔罪道:
“不是取消、是改期,请团长大人知悉,的确是事起突然。”
爱莎拉一时间也无可反驳,站在军人的视角上,如果是有着明确的命令,就应该遵守。
尽管她只算是半个军人,但也不能违抗军区的命令。
所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的俏脸涨得通红,殷红色的双瞳直瞪着华纳罗,面露些许愠色。
一股火气遏制在胸腔之间,眼看就要爆发。
些许理性抑制住了她,毕竟向递话的事务官发狠,只能显得自己掉价。
她从唇齿间冷冷蹦出几个字,问道:
“那个炮兵营借来场地,是要做什么?竟然比我一团级编制的演习更重要吗?”
“回夏洛蒂团长,元帅他没有明说,但只说二十师的炮兵营要调度场地,进行常规训练。”
“常规训练!?”
爱莎拉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微微抽搐,眼看就要发怒。
竟然因为区区一个营的常规训练,让我们一个团早已定下的特别演习延期,简直岂有此理!
难怪华纳罗使了各种花招,好让这次传话变得更加顺利。
换成自己是传话人员,恐怕接到这样的命令,也会觉得分外为难。
爱莎拉几乎要破口大骂。
这一改期,对公务人员的业务压力有多大,你们有考虑过吗?
人员调度和协调,日程安排的改变等等,会带来巨大的工作量,其中大半要落在自己头上。
血族在正午的行动会变得迟钝,你们不知道吗?
她们需要休息!
美好的午觉……
美好的休息……
舒适的咸鱼生活在离我远去。
名为加班的恶神正在悄然靠近。
这下可好,恐怕今天要当一回神话时代的血族、当一回夜猫子了。
该死的恶神!
爱莎拉越想着,越觉着气忿,一股热气涌入脑中,顿时炸裂开来,弥漫到四肢百骸之间。
她的双瞳泛起血红色的辉光,如同流动血河一般的血丝,从白皙的脖颈间流窜到脸颊上,显得密密麻麻。
血族威压!
凡是血族,由于血脉本身的纯粹,都会对其他生物产生一定的威慑,令他们本能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如同对蜘蛛、老鼠的恐惧,那是镌刻在其他生灵基因、灵魂中的恐惧。
只是,在神话时代落幕后,这种威压愈来愈淡,而且平日里都能很好地抑制住,所以不会产生影响。
但是在此时此刻,爱莎拉的愤怒一时无法平抑,勾起了贵族本能的威压,导致出现了暴走的趋势。
由于神恩,她的血脉几近于真祖,在这个魔力极为淡薄的年代中已几乎不存在了。
这种纯血血脉的威压,其恐怖程度如同剜心的利刃,如同死亡近在咫尺。
噗通——
“夏……夏洛蒂大小姐,请您……息怒……”
一旁侍立的露西妮颤抖着跪倒、蜷缩在地,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眼眸中含着些许泪水。
身为人类的唤灵师,她对于这种灵体的威压极为敏感。
华纳罗也失去了轻松恣意的态度,尽管身为高等精灵,他对于这种威压有着一定的免疫。
但他顿时觉得心中压力陡增,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这,这是元帅阁下的命令……我只是代为传话,请您……知悉。”
所有社交的假面,都彻底被剥落、被撕毁、被践踏在地。
“呃!?”
爱莎拉望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露西妮,心中猛地一怔。
她意识到自己失控了,没能抑制住血族威压。
不行!
爱莎拉,你要镇定!
既然是元帅阁下的调度就只能服从。
在这里对尉官发怒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遭受恶评。
爱莎拉的脸色陡然一变,恐怖的气氛立时荡然无存。
她的脸涨得通红,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控的丑态,不禁羞涩地低下了脑袋,两只小手不安地搓动着,不知要放在哪里。
“维亚纳阁下,万分抱歉。这个是……人家种族的特性,是不可抗力……还望宽恕。”
“不敢,在下不敢!夏洛蒂小姐,在下刚才失礼了,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爱莎拉反复予以自我暗示,勉强堆出一脸社交的笑容,答复华纳罗道:
“那个……请回复元帅阁下,将演习改到明日可否?再往后拖,我怕安排上会出现问题。”
华纳罗仍然心有余悸,尴尬地点点头。
“可以,我一定向元帅提议!”
他显然乱了阵脚,顺势满口答应爱莎拉的要求。
尽管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说罢,华纳罗赶忙匆匆辞别了爱莎拉,离开了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