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间市长官邸
对于察里津的各个贵族而言，这定然是一个动荡不宁的夜晚。尤其是对于大贵族们而言，谁都知道，这将是一次洗牌的开始。
伴随着契卡各个执行官的突然进驻，惊疑不定者、暗自窃喜者、连连叫衰者尽皆有之，察里津的贵族圈子中，可谓是暗流涌动。
季莫申科公爵，作为察里津新晋的大贵族，依靠开办近代化的重工业工厂和垄断先进技术而迅速聚敛财富，强势崛起。
渐渐地从二流贵族上升为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且势头一直高涨。
今天，他也来参加了这个宴会，且是受到契卡执行官拉维尼亚的邀请，作为主持的司仪。
“今夜的月亮，实在是圆得非同寻常啊……”
季莫申科公爵扫过在大厅中渐渐聚集的贵族们，又扫了一眼窗外的圆月。
虽仅是中年人，但他的头发早已掉光，显得油光锃亮。隐隐地发出的反光，也不知是反射月光还是室内的灯盏。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了路面，使原本干净敞亮的街道上，染上了一层污泥。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入二楼的阁台，带来丝丝凉意，却淡化在敞亮的宴会厅之中。
宴会厅中，层层复饰的水晶大吊灯排排地罗列在穹顶之上，端的一派恢弘奢华。
以厚织的彩锦铺作地毯，上面绣有色彩瑰丽的诸多图案，记述了三千年前那场中古大战的神话故事。
白袍的老人带着数百名弟子，组成魔导师团，抵御天灾于北方荒原之外。
头戴鸢尾花的银盔骑士团，朝着浑身浴火的恶魔军团，发起死亡冲锋。
金发碧眼的长耳精灵们，胯下双足飞龙，手执附魔宝弓，向空中盘桓的古龙群发起游击战。
长宽接近三十米的彩锦之上，这些活灵活现的神话故事，一一拉开大幕。其色彩之鲜艳、做工之精湛，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但可惜的是，窗外下着的小雨，使客人们的脚上沾满了污泥，随意踏入后，使得这些精致的布料、绝美的图案，大半都被弄脏了。
“在市长大人进京之际，借用他宏伟瑰丽的府邸开办宴会，毫无疑问是个正确的选择。”
首席执行官拉维尼亚走近来，他是契卡中级别最高的吏官，奉命主办此次宴会。
身着燕尾华服，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如果不是头顶上带着银骷髅的军帽，很难想象他竟是一位秘密警察。
他向季莫申科公爵搭话道：
“只是，可惜了这彩锦地毯，竟然被这样糟蹋。外面无数的鬼灵傀儡们，还在破瓦砖房里淋雨，欲求亚麻衣而不能得，这里反倒不把上好的布料当回事。”
拉维尼亚指了指阳台外，房舍间的犄角旮旯之处，有几名流浪汉正躲在茅草屋下，蜷缩在寒冷的细雨之中。
季莫申科公爵瞥了一眼拉维尼亚，却只摇了摇头。
“真想不到，契卡的吏官，竟然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倒是我看低你了。”
拉维尼亚摇了摇头，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敲了几下地板。
“与夏洛蒂公爵、德拉诺公爵并称的察里津三大贵族、季莫申科公爵大人谬赞，鄙人愧不敢当啊。”
“什么三大贵族？不过是新晋的暴发户罢了，拉维尼亚大人抬举在下，在下可不能自命不凡、妄称天数。”
一些好事者，将季莫申科、夏洛蒂和德拉诺三位公爵，并称为察里津三大贵族。
然而，季莫申科自己清楚，依靠几间现代化的工厂、凭着来自联合王国的一些工业技术，能够做到的事情极为有限。
家族背景资历尚浅，既无法与历史悠久、门生遍地的夏洛蒂家族比肩，也难以同德拉诺公爵广布全帝国的商路和人脉相比。
“哈哈，不必多言，是不是贵族，你我说了可不算。察里津众贵族认可的，才是真的。”
拉维尼亚哈哈一笑，一手朝着季莫申科竖拇指，一手抚着季莫申科的后背，将他带离了阳台。
宴会厅中，众位大小贵族见着拉维尼亚和季莫申科走来，渐渐停止了喧嚣。
他们以平日里的交情为圈子，在各个桌子旁围成几个流动的小圈子，齐刷刷朝着拉维尼亚看来。
然而，不少贵族看见契卡著名的骷髅标识的帽子，心中仍多有不安。
首席执行官与公爵也不慌不忙，身为举办者和司仪主持，二人对于众贵族的反应，早就预料到了。
只见二人一前一后走上主席台，季莫申科便走上前去，而拉维尼亚暗中命令契卡的其他执行官们，准备正式开始宴会。
今日的晚宴正式开始了——
“咳咳……”
季莫申科公爵简单地试了一下话筒，声音正好，便滔滔不绝地说道：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察里津的大小贵族们，感谢各位的莅临·。在下康斯坦丁·诺维奇·季莫申科公爵，很荣幸受到首席执行官拉维尼亚阁下的重托，担任本次聚会的司仪。”
台下窃窃私语，十分嘈杂，贵族们面面相觑。
啪——啪——
约摸过了半分钟的时间，德拉诺公爵才缓缓鼓掌，渐渐止息了骚动。
在他的带动下，鼓掌声变得山呼海啸。
季莫申科平压双手，示意台下安静，又说道：
“我知道，各位对于本次宴会邀请来自肃反委员会，实在是多有疑虑，这的确可以理解。”
“但是，这委员会的性质，也是沙皇陛下的亲信。对于沙皇陛下的意思，各位应该不用感到太过于拘束吧？”
将秘密警察偷换概念为沙皇，虽然显得很欲盖弥彰，但好歹师出有名。
“实话告诉各位，这次宴会便是沙皇陛下的意思。只是因为个中情由，陛下不好亲自出面、派遣大臣，只好让亲信代劳了。”
坐在后面的首席执行官拉维尼亚点了点头，附和季莫申科的说法。
“各位不必惊疑，为了证明此次召集众位的诚意，也为了证明此乃陛下的意思——”
他顿了一口气，憋足一口中气，放声向全体贵族喊道：
“自即日起三年以内，不论平民贵族、不论穷人富人。察里津地区所有农税减免百分之三、商税减免百分之五，也好让陛下的恩德散播于、这帝国的煌煌大城！”
此言一出，全场立时震惊，如同一颗炸雷在会场中轰然响起。
减免税赋这样的敕令，绝不可能是契卡有权利下达的。
如果这一敕令属实，那么此举定然是沙皇陛下所为。
这就撇清了契卡阴谋的阴云，令在场所有疑虑中的贵族们，顿时眉开眼笑，长舒一口气。
除了德拉诺公爵等少数几人，皱了皱眉，一言不发，意味深长地环视了周围的几位贵族，不敢过于乐观。
以现在帝国左右支绌的财政状况，皇室真的会下达这种敕令吗？
季莫申科示意全场肃静，开怀一笑道：
“委员会自创立伊始，便与这察里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初代的委员长，正是来自察里津的一位伯爵，我想这个历史，各位该不陌生罢。”
“不仅如此，在委员会任职的察里津人士，数量那是相当之多，仅次于帝都莫索科。”
“所以，委员会决意不忘这层过往，与各位至诚交往，以便更好地服务于沙皇陛下。也还望各位察里津的同胞们，不吝善待客人啊！”
哗啦哗啦——
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不过这次的主动性，就远远高于上一次。
“请诸位不必疑虑，开怀畅饮，畅聊家事国事天下事，我们宾主尽欢，不醉不归啊！”
说罢，季莫申科双臂高举，满怀笑意地振臂一呼，示意宴饮可以自由展开，简单的开幕演说到此结束。
场面逐渐变得散漫起来，起初的拘谨渐渐一扫而空，各位熟络的贵族推杯换盏、谈笑生风，好生热闹。
也有些人希望伺机在宴会上，多结交一些朋友、商讨一些事务上的事情。
受契卡的威慑，这次宴会上几乎无人敢缺席，算是察里津各大宴会上，缺席人数最少的一次。
结果，契卡倒是意外地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也有不少贵族注意到，场面上少了一位非常关键的人物，包括其各个分家也不见踪影，竟生生使得宴会变得有些不自然。
一位平日里与夏洛蒂、德拉诺两家交好的胖贵族，将一口热乎的琼水仰脖咽下，正在回甘之时，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了异样。
胖贵族走向德拉诺公爵，向他问道：
“德拉诺公爵大人，今天……怎么不见夏洛蒂公爵？如此盛大的宴会，他身为察里津最有名望的贵族，怎能不来？”
“夏洛蒂公爵有事出差在外，故而无法前来。”
“就算如此，也该让夏洛蒂小姐代父出席，那女孩不是很喜欢这个吗？而且，其他夏洛蒂分家的家主，怎么也都没有到场。”
“怎么，这其中的意思，难道阁下没有悟出来吗？”
德拉诺公爵眯着眼，有些不屑一顾，意味深长地看向胖贵族。
胖贵族脸上的赘肉一抖，惊奇地望向德拉诺公爵，半晌才问道：
“是……是拉维尼亚他们，想对夏洛蒂家族动手！？”
胖贵族的声音大了三分，立刻惹来周围贵族的异样目光。
德拉诺公爵赶忙举起高脚杯，向胖贵族手里硬递去，自己也斟上一杯琼水，随后故意大声说道：
“拉维尼亚执行官也真够意思，这可都是十六妙龄的两脚羊，刚刚放出的琼水啊。只可惜夏洛蒂公爵不在此，不能享受此等口福了。”
如此，提到拉维尼亚和夏洛蒂两个名字，让周围人误以为，两人正在谈论一些和谐的内容。
这胖贵族只是个下等的子爵，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诸多利害，故而口出狂言。
但对于大贵族们而言，无论与夏洛蒂家族平素善恶，这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更不能拿上台面来说。
胖贵族受到德拉诺公爵敬酒，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脸上的赘肉一抖一抖的。
“干……干杯！嗷呜——直娘贼，真他娘的爽快！”
一饮而尽，胖贵族将高脚杯随意一扔，便向德拉诺公爵告谢离去了。
他奔向满桌的“珍馐美味”，那正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从最为低档的牛里脊，到法式全餐大菜，更有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鱼籽和海产，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食材几乎不值一提。
更为珍贵者，从年龄至性别，从人类到兽人，再到矮人的琼水。且不是下等奴隶身上所取得，而是专供饲养十数年的“专用牲口”身上所得。
当然，与会贵族并非全是血族，也有相当数量的人类与少量的精灵、矮人、鬼灵傀儡仆从。
在帝国之中，血族与唤灵师的数量几乎相等，身为血族又是唤灵师的人，在唤灵师中只占少数部分。
因此甚至可以认为，绝大多数唤灵师都是非血族出生。
不过作为既得利益者、作为统治阶级，这些唤灵师贵族们早已见怪不怪，仅会对自己的同胞们做出同情以下的哀悼。
人类之间的既得利益者，尚且剥削、压迫他们的贫民，又何况是带有奴隶制色彩的异族帝国呢？
言归正传，诸如此类的奢华食物，令不少没开过眼界的下级血族看傻了眼。
一些小贵族圈子，甚至为了争夺新鲜的口味，而互相挤眉弄眼、猜忌彼此。
对于德拉诺公爵这样见过世面、更有“酒王”之称的血族而言，这些食物的确高档，但也是司空见惯之物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对食物心生什么波澜，直到拉维尼亚首席执行官下场，来向他敬酒的时候。
拉维尼亚依次向察里津的大贵族们敬酒，按礼节品秩高低，自然首个便是德拉诺公爵。
“德拉诺公爵大人，初次见面。您作为察里津贵族的表率，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您好，拉维尼亚先生，很荣幸见到您。”
拉维尼亚举着两只高脚杯，将其中一只递给德拉诺公爵。
“祝公爵大人生意顺利，身体健康。这杯琼浆，算我拉维尼亚敬公爵大人的！”
“那么本爵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祝沙皇陛下安康。”
说罢，德拉诺公爵本想将这杯琼水缓缓品尽，既显雅致，又不失礼仪。
然而，琼水刚刚入喉，德拉诺公爵便顿感有些许异样，似乎一股暖流自喉中向上，直冲天门。
顺滑细腻，香醇可口，激发起血族原始本能的一股冲动，几乎与将魔法注入体内的感觉相同。
一瞬间的躁动无法克制，他竟在那一刻失去理智，如同干渴的农夫遇上甘露一般，鲸吞牛饮而尽。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德拉诺公爵稍显失态，赶忙问道：
“拉维尼亚先生，这是何物？为何……”
德拉诺公爵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作为有“酒王”之称的大贵族，实在是有些丢人。
——为何如此美味，令我感到如此畅快，简直见所未见，竟如小贵族一般失态。
拉维尼亚也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从背后转出一瓶大概半升的酒瓶子，而且还未拆封。
“初次见面，此琼水便赠与大人。这也并非什么附魔的药剂，请大人尽可放心。”
说着，拉维尼亚飘飘然离开，留下德拉诺公爵一人杵在原地。
刚刚的一口琼水，令他回味无穷。
半晌，他才记起手中的酒瓶子。
拿起来仔细端详，只见上面的产品介绍之处，写着一行小字——
产地：大埃尔文王庭·王都莫桑
用料：高等精灵·霍亨索伦王室纯血血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