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了。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他还能清晰的记得是昨晚和秦离从陆先生的药房出来后,突然发现顿聚从药房后面冲了过来,眼睛像鬼火一般,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已然是白骨的一双手直直地伸过来,要掐住村长的脖子。
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村长就再想不起来了。
村长低头看看自己,躺在自家床上,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半盖在身上,他又摸摸自己的脖子、喉咙,都没有什么异常。
村长咽了咽口水,刚刚回忆起的这一幕,到底是一场噩梦呢?还是真的发生过?
“村长!”
院门外,是秦离的声音。
“爷爷!”
小厚也来了。
村长应了一声。
秦离听见村长回应,便推开了门,孙子小厚一溜小跑,来到了爷爷的床边。村长伸出手,把小厚抱紧了自己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这两天村里太乱,小厚一直跟着梅婶。
“村长,才睡醒啊!这会感觉咋样了?”
秦离没等村长回答,接着说,
“我刚路过梅婶家,梅婶说小厚哭着喊着要找爷爷,我正好要来看你,就捎了过来。”
“昨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村长慢慢坐起,靠在床头,边抱起小厚,边问秦离昨晚的情况。
“嗨!你还说呢,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么高的台阶你都没看到,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幸好我离你近,把你拽住了!”
秦离笑呵呵地接着说:
“不过要说起来,村长你也真行,一脚踩空倒也罢了,居然还睡着了!把我吓得不轻,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呢,喊了半天,也喊不醒你,再仔细一听,呦,正打呼噜着呢!哈哈!倒是苦了我,一步一步地把你老人家背回来的!”
村长被秦离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他问秦离:
“你是说,我俩从陆先生药房出来的时候,是我自己不小心差点摔下台阶?”
“是啊,幸好我反应敏捷,要么你肯定从台阶上摔下去,那就麻烦了。”
秦离得意洋洋的说。
“那你没发现有什么别的异常吗?”
村长问到。
“什么?你是说?”
这下秦离倒是被村长问懵了。
村长也不知道该给秦离怎么描述,一下子吞吞吐吐起来:
“呃……呃……我的意思是……就是说……当时只有我们两人吗?”
秦离笑道:
“村长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昨晚是你说就咱俩去陆先生药房看看的,刚去的时候倒是举德老头在那,不过后来一直是咱俩啊!还能有谁嘛!”
看来确实是自己的幻觉,村长想。
“你来有事?”
村长问。
“对,有事。索五想让我去接桑凯的女儿。我准备一会就动身。你看有啥叮嘱的没?”
秦离说。
“你一个人行吗?要么让诸封跟你一起去吧?”
村长说。
“哎呀不用,这点儿小事,我现在出村,走快点,赶天亮应该能到了,接上那娃娃,争取明晚回家!你就放心吧!”
秦离倒是挺想走这一趟,毕竟在村里憋了近一个月,谁都想出去透透风。
“那也行,你办事我是放心的。你也不用急着往回赶,沿路多听听消息,看看别的地方都有啥新鲜事,回来好给我们讲。”
村长说。
秦离领命走了。
村长搂着怀里的小厚,把枕头垫在床头,靠了一会,感觉轻松了不少。
虽然说墓的事情是虚惊一场,但村长心里还是很不踏实,他预感这事情,肯定还没有完,比如——
陆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算命瞎子老村长顿聚到底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
百羲被抓到哪里去了?
那半部天机要说明什么?
甚至,村长又想到了其谷的二儿子那异样的长相。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又让村长觉得喘不过气来,头像要炸开似的疼。
他突然很想去其谷家看看两个孩子。
村长教小厚自己在家玩,转身出门,向其谷表姑家走去。
还没走到其谷表姑家,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孩子哇哇的啼哭,不用想,两个孩子肯定把其谷表姑老两口折腾的够呛。
村长拍了拍门,可能里面孩子哭的太响,没人听到村长的敲门声。
村长索性一推门,直接进了其谷表姑家的院子。
其谷表姑父看到有人推门,便从内屋迎了出来:
“呦!是村长啊!快进来快进来!”
村长被其谷的表姑夫迎进了屋里,只见其谷表姑左右开弓,两臂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婴儿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哄孩子着睡觉。
但两个娃娃却一点也不领情,仍然是哇哇大哭。
其谷表姑看到村长进来,打了声招呼,又哄两个娃娃去了。
“两个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凶?”
村长问到。
“嗨!这不是饿了嘛!两个小娃娃太能吃,我家就这一只奶羊,也供不上啊!”
其谷表姑夫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你早说,孩子可不能饿着。我等会去村里转转,看看谁家的羊在产奶,全让给你挤好送过来!”
村长说。
其谷表姑夫连连称谢。
村长往其谷表姑那边挪了两步,说到,
“让我看看咱村的两个新人娃娃!”
其谷表姑忙把身子转过来,对着两个孩子说,
“快瞅瞅,这是村长爷爷,来看你们两个饿死鬼来了!”
说来也怪,其谷表姑话音未落,两个孩子马上停止了哭闹,睁着眼睛瞅着村长。
村长脑子里想起来前晚看到其谷小儿子的时候的幻觉,心里有点异样的胆怯,不过还是壮着胆子凑上去看了看。
很漂亮的两个孩子啊。村长在心里赞叹。
刚才还在哇哇大哭的两个孩子,现在在女人的臂弯里,却是安安静静,一声也不哭了,四只黑亮亮的眼睛一齐盯着村长看。
村长也仔细的看了看两个孩子——老大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老二浓眉大眼,天庭饱满。
很漂亮的两个孩子。村长早忘了昨晚在祠堂的幻觉,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一下孩子细腻的肌肤,就在他略显粗糙的手刚刚触及孩子的身体的时候——小弟兄俩都咧着嘴对村长笑了。
老大笑了倒不打紧,这老二的一笑,却让村长噔噔噔往后连退了几步,头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
这张对着村长微笑的婴儿的脸,在村长眼里,是那么的恐怖,那么的阴森,那么的诡异。
因为这张笑脸,村长分明看的出来,是老村长顿聚的面容!
其谷表姑和表姑夫二人看到了村长的异样,慌忙问村长是怎么了,村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极力避开那孩子的视线,吞吐到:
“哦,我太累了,头突然晕了一下,没事的,没事的。”
其谷表姑夫说,
“我送你回家,这两天你太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休息!”
村长忙说不用,就打算转身离开。
其谷表姑父又说,
“对了,早上其谷过来,说要委托你给俩孩子起名字呢,你可千万惦记着啊!”
村长稳了稳心神,尴尬一笑:
“起名这事,我还真不在行,要找定吉安取是最好了。”
村长出了其谷表姑家门,一路上都是恍恍忽忽的。
村长要去见一个人,马上。
村长要去见的人是梅婶。
其谷的孩子很多村民都见到了,谁也没看到有什么问题,全村上下,扳着指头数,却有五个人察觉到了异样。
除了村长自己,就是三老和梅婶。
其实村长也不确定三老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毕竟祠堂那晚说起此事时,大家都是欲言又止的,总是感觉不太正常。
但是至于梅婶,村长是清楚的,从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村长就知道要出事了。
梅婶家的门虚掩着,村长在外面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动静。村长正在想是不是推门进去呢,看到梅婶和梅婶男人从外面打了猪草回来。
“呦,村长啊,你趴我家门缝往里看什么啊?”
梅婶休息了一上午,感觉精神了很多。
“咳,是这样的,我来看看你,前晚在祠堂多亏你了!”
村长说。
一听到说“祠堂”这两个字,梅婶目光一下黯淡了下来,失去了神采,她转身把手中的猪草扔给自家男人,男人拿了猪草就往后院去了。
梅婶和村长进了屋,谁也没先开口,还是村长忍不住了,往屋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我刚去其谷家了。”
“怎么?”
梅婶警觉了起来。
“那个孩子,一定是幻觉。”
村长开门见山。
“果然你也看到了!”
梅婶手已经明显的哆嗦了起来。
“别害怕,不会有这样的事,我来是想告诉你,暂时别去看那孩子,我怕,我怕你沉不住气。”
村长说。
“我不去,我不敢去。”
梅婶两只手捂着脸,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村长又怕梅婶男人进来看到,慌忙起身,就要离开。
“村长……”
梅婶站了起来,已经揉红的眼睛幽怨的看着村长,欲言又止。
村长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嘴里喃喃说了句:
“自作孽,不可活呀……”
村长出了梅婶家的门,蹒跚着回到了自己家里,浑身像散架了似的,他扑倒在床上,这一刻,倒是希望自己能长睡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