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二十几天的滂沱大雨,汉灵村到处都是一片泥泞,有几间茅草泥坯做的房子已经被雨水泡塌了,塌倒下来的破墙废墟散落一堆,破败不堪。
村民们围坐在索五的打铁铺里长吁短叹,人人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三年了,年年遇上这样的天气,今年更是严重,一场雨下了快一个月!仓里那点儿米都要发霉了,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村民秦离紧盯着外面的一个大水坑,边叹气边抱怨。急急落下的雨点砸在水坑和地面上,激起了一层白雾。
“我给你们说,八成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前几天我听去过乌来镇回来的人说,到处都一样。”
平时爱说爱笑的梅婶也显得很忧虑。
“别胡说,再坚持几天,就过去了。”
年近花甲的村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顺手拿着一块破砖,在地上胡乱划着。显然,他自己对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底气。
“再坚持几天?这话你都说了几次了?到底还要坚持几天?村子里的房子都塌了多少了,再过不了几天,估计吃和住都成了大问题!看到时候咋办!”
脾气暴躁的村民诸封蹲在秦离旁边,攥紧的拳头,愤愤地砸在地面上。
“是啊,我的那间破房子眼看就要塌了,房要塌了,我睡哪去啊?我可咋活呀!”
年轻的金寡妇带着哭腔嘟囔着。
几个年轻人对着金寡妇嗤嗤地笑,金寡妇也觉得自己失言,红着脸走到一边去了。
打铁铺的主人索五倒是一声不吭,抡圆了手中的锤子对着一块烧红的成色不怎么好的铁坯子狠狠地砸了下去,火花飞溅,围在火炉旁的人纷纷闪开。
“哗啦啦~~~”一串响雷在打铁铺子的正上空炸开,铁铺门口踩水玩闹的几个小孩吓得吱哇乱叫起来,屋里闲聊的人们也被这毫无征兆的炸雷惊得一怔。
大家还没缓过神来,一个人戴着破斗笠,一步三趔趄的从雨中冲进了铁匠铺子,把蹲在门口的秦离和诸封差点儿撞倒,嘴里喊着:
“村长,村长!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来人是村民汝幸。
“汝幸,你慢慢说,你家狗死了啊,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
梅婶还有点打趣的心情。
村长看到汝幸如此慌张的样子,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哆嗦,他似乎预感到可能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马上,村长就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一样,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慌乱的人就是他。
“怎么了,汝幸?”
村长站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砖块。
汝幸跑得太急,气都喘不上来,但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吐出两个字来。
“墓、墓……”
一听到“墓”字,满屋子的人鸦鹊无声。男人都盯着汝幸,女人紧紧的抱着孩子。空气似乎凝结到了一起,只能听到瓢泼的雨肆无忌惮的砸在地面上、屋顶上的声音。
“墓开了!”
汝幸歇斯底里的喊道。然后神色呆滞的站在屋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汝幸说的墓,在汉灵村正南方向五里远的野林子里。连村里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这个墓穴是什么时候的——说它是个墓,其实也只有小小一个封土堆,隐藏在杂草矮树中,一点儿也不起眼。
但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座坟冢封土的一侧,有个三尺见方的黑黢黢的洞,黑黑洞口一直延伸到地下,站在洞口往下看,能看到一块石板门,惨白惨白的,就像枯骨一般的颜色。石门是闭着的,甚是阴森恐怖。
村里老人说很早以前,有几个胆大的少年下去过,试图推开石门,看看里面的情景,不过石门应该是封得很严实,几个人根本推不动,也打不开,几个少年不甘心,在石门外边,发现了一块石碑,便合力从洞中抬了出来。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抬上来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着很多奇怪的文字和符号,几个少年翻来覆去也看不懂,就把石碑扔在洞口,回村后,给村里人说起此事,有好奇的就又去看,也没人能看出个名堂。大家也就没太在意。
奇的是,不到半年光阴,有那么一天,几个下过洞的少年突然集体失踪了。而墓旁去看过石碑的几个人,也陆陆续续生场大病,先后离世了。
村中人自然把这些怪事和墓联系到了一起。
自此以后,这座墓,就成了汉灵村的禁地,谁也不敢再去,村里胆子最大的人也没敢再去这怪墓附近。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又传出来了一个说法,说汉灵村南边的这个墓里,其实封印着上古混沌时期不能计数的孤魂野鬼和九州洪荒大战时的怨灵暗孽,当年轩辕黄帝九州一统后,为斩草除根,把所有的孤魂怨灵全都封印到了这里。
这传说一传开,汉灵村的村民更是相信了这座墓的恐怖诅咒,村子南边本来应是一大片平原沃土,就因为这墓,逐渐没人敢去耕种了,数代以来,早是乱草丛生,怪木林立,更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之气。
到了这一辈人身上,汉灵村的村民更是谈墓色变,他们认定,正是封印在这墓里孤魂怨灵的诅咒,致使村子十年九灾,人丁不旺。
这话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诸封的二儿子在村子东北磨斧山的一个破洞里,捡到了一些很别致的骨壳甲片,小孩子觉得好奇就拿回来玩耍。后来碰巧被村里的长者看到,几位长者觉得事有蹊跷,就和孩子要来了所有的甲片,仔细地洗去上面的泥沙青苔,终于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甚至很恐怖的符号和图案。
扭曲的符号没有人认得是什么意思,但是图案却刻画的很清楚:一个坟冢,冢门敞开,冢旁边,有一些张牙舞爪、异常恐怖的似人非人的图案。甲片上的那个坟冢,像极了汉灵村南边的墓,只是村南的墓门一直是紧闭的,而甲片图案上的墓门却是敞开的。
大家不敢掉以轻心,诸封便让儿子领着自己再去一趟磨斧山拣到甲片的地方,又叫上了秦离、索五等人。
这一去不要紧,一行人又连挖带拣的拿回来整整三筐甲片。而上面的图案,更是越发的恐怖,而且,机会每块甲片上,都刻画着那个像极了村南边古墓的坟冢。
村里的几位长者,对着这三筐甲片,在祠堂里研究了一整晚,但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好事的人说第二天早上看到他们的时候,个个都面色严峻。
这事一传开,村子里人心慌乱,人人自危,大家都在猜测那甲片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画象征着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无法辨认的符号究竟在表达什么。
猜来猜去,大家就得到了共识,那就是这个墓,一定是和死亡、恐惧、灾难连在一起的,尤其是,以甲片上的图案来看,这个墓千万千万不能开,一旦墓门打开,难以想象的灾难将会降临。
村民们开始更加惧怕那座墓,从想谈而不敢谈,到谈也不谈,提也不提。
没想到今天,这墓,竟然开了。
一听到墓开了,索五放下了手中的打铁锤,凑了过来,扶着汝幸的肩膀:“你说什么?什么墓开了?”
“……”
没有声音。
索五再看时,汝幸虽然直直的站着,但早已咽气,脑袋耷拉了下来,脸色转瞬间就没了一点血色,像是被什么把全身的血气吸走了一样。
索五吓得一激灵,不由自主的收回了双手,松开了汝幸,汝幸硬梆梆的身体便朝后仰面倒了下去。
屋里霎时乱作一团,女人和孩子尖叫着往外跑,胆大点的男人都过来围着汝幸的尸体,看还能不能挽回或者发现点什么。索五忙蹲下身,打算扶起汝幸细看,可尸体已经硬得像根木头一样了。索五只得把尸体平放在地,用目光找着村长。
村长就在旁边站着,但是此刻似乎也呆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汝幸。直到索五张嘴叫了声村长,他才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让我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索五摩拳擦掌。
“不行,这太危险了!”
村长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一贯的谨慎行事。
“我必须得去看看,要么,汝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我们这一村子人怎么办,都在这里等死吗?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索五的说话的语气和打铁时抡锤一样势大力沉,不容分辩。
“走,咱哥几个一起走,做个伴!”秦离、诸封拔开人群,挤了进来。
“对,咱一起去,看看到底是咋了!”几个年轻人也围了过来。
索五瞪了秦离他们一眼:“我自己去,村子里可能还有你们要忙活的。”话音未落,就冲进了雨里。
“回来!你快给我回来!哪也不许去!”村长声嘶力竭的喊着,可雨声和雷声盖住了村长的声音,大雨依旧滂沱,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早已看不见了索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