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六月光景,杭州城里商旅来往繁忙,街上商贩喧器杂乱,偶尔夹杂有来自域外着装怪异的来客。
天来客栈内,坐在堂前是掌柜一边拿着手里的账本,一边皱着眉,有些发愁的捋着颌下的一撮山羊胡。正算得纠结之时,头顶忽然多了几分压迫的气息,抬头,却是一个着黑衣赤纹的俊朗公子,此刻望着自己眯着眼笑得莫名,而他的身后,是一名戴着垂至脚尖的幕离的白衣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掌柜的,可还能住人?”
年轻的黑衣公子开了口,掌柜眼一抬,又很快低下头算着手中的账本,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自是有的。”
黑衣公子面上的笑依旧不变,将一小块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柜台上。原本正算着帐的掌柜眼睛一亮,面上立马堆起了笑,一面伸手将银子揣进怀里,一面热络的瞧着眼前的两人。
“我们这儿有天字一号房二号房三号房,不知公子和姑娘要几间?”
“两间天字三号房。”
那掌柜原本恭维的动作一顿,面上闪过几分鄙夷之色。
他当以为是哪个大家公子小姐呢!
嘴上虽不说,只面上闪过的鄙夷之色被少年身后的白衣人瞧了去。
待在房中坐定,白衣人儿将头上的幕离摘下,笑意莫名的望着对面眸色冷淡的擦拭着手中佩剑的少年。
“那掌柜一看便是个讨人嫌的,你倒还好,都这般了还能沉得住气,要换作是我,早就暗地里给他使几个绊子,非让他好好瞧瞧我的厉害不可。”
明明以前还是冷清得不可傲物的面貌,只如今换了个芯子,冷清不在,说话行事都是随性而为,每每都让得少年刮目相看。
这二人正是凌霄和叶苓。
几日前两人本打算直接回谷中,奈何到了中途时,她这个小师弟不知为何突然想来江南杭州一趟,叶苓这几日在客栈里也是待得无聊,便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与这所谓的师弟相处了几日,她大概也了解了这人的一些性子,整日一副笑意和气模样,但心肝儿黑成什么样,叶苓觉得还有待观望。方才那掌柜的势利模样,要换作是以前作为厉初初的她,哪里看得下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叶苓也就笑笑罢了,让她好奇的是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才十七岁的模样,心性和耐性却非常人。
当然,凌霄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如何的想法,待她说完后也只微微勾了唇角,眼尾斜挑,仿若带了钩子似的,衬得那张祸水般的脸,钩得叶苓心肝儿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若除去这人有些恶劣的心性,倒真算得上是陌上公子朗如玉的翩翩模样。
“师姐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姑娘家的怎能如此睚眦必报,小人心性?当真是粗鄙!”
叶苓:……
“不过听师姐说的这话,倒让师弟我有些好奇,师姐你以前该是什么样身份呢?”
叶苓:“……师弟廖赞了。”
果真是小气的人儿。
叶苓撇撇嘴,也没了想跟他说话的心思,便走到窗前,瞧着外面热闹的街景,只不过似乎看到了什么,她面上怔愣了会儿,忽地看戏般斜倚着窗栏,不想看了片刻,又自顾笑了起来,惹得正准备起身出去的少年朝她投去目光。
“怎的,师姐是看到了什么,这般失了体面?”.
一面问着,一面已经朝她那边走去,叶苓此时也懒得理会他言语中的莫名意味,微微挑眉,有些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这人之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性子大变,冷清不再,一嗔一怒中不知不觉带了女儿家少有的模样,偏她还不自知,那方的嗔怒,竟带了些许令人挠心的媚色,好在凌霄向来定力极好,瞧着她瞪过来的模样时也只是略微顿了顿足,便低敛下了眸子,戏语而出。
“师姐缘何瞪师弟……”
身边的人忽地没了声音。
此时外间商贸繁忙的街巷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百姓人群中不急不缓的行进,四周是一行骑在马上着白衣负长剑的人,女子额间朱砂一点,男子则覆以长陵抹额,皆是形貌姣好,衣履锦绣,且如果叶苓没看错的话,他们的衣摆处似乎有一个类似于燕雀剪尾的绣纹。
叶苓若有所思的看着,忽然想起了上一世三爷曾经与她说过的关于江湖中门派纷争的事。
江湖中关系错综复杂,大家族派都有各自仰仗,素以苏家燕尾流光剑,姜氏红叶伏羲琴较为闻名,除这两家之外,还有洛阳执掌大半江湖贸易的商户凌家,以及鲜为人知极善用毒的独孤氏。这四个族氏在江湖中地位极高,便是武林盟主,对其也是颇为忌惮。
叶苓想起了刚醒来那会儿,凌霄口口声声说她为苏家公子痴情的事,难道就是那四家中的苏家?
心里一时有些发痒,叶苓正想问一下身旁的人,却瞧见后者望着外间发怔的模样,不由眉梢一挑,忽然起了逗弄这个师弟的心思。
“师弟莫不是识得底下那些人?”
凌霄回了神,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师姐傻了不成?连心上人都给忘了?”
说完便把身子往外探了些,惹得街上的百姓和那一队人看了过来,叶苓暗自心惊,连忙将人拉了进来,一面摆着脸,一面伸出手将身后的窗关了些下来。
“哪来的心上人,师弟莫要胡说,我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