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光洁如镜,倒影出朱友文严肃的神情。
然而此时有一个人不曾进屋,站在不远处的房廊下,负手面向积善宫的方向,略带疲倦的面容上,有了沧桑和哀愁,眼角的皱纹划出深深的思虑,广袖飘拂间,除了混沌不清,不清不楚,不冷不热以外,什么都没有。蒋玄晖正淡淡皱着眉,忽然间听到身后自己的住所发出了陌生人的对话声,他将积善宫的目光收了回来。
“蒋玄晖人呢?”
“回大人,不在屋内,给我搜!”
面对突如其来的士兵,蒋玄晖双眉微动,眼底掠过复杂的神色,正欲开口询问,脖间后方似乎有一个快速的晃动手掌,点住了自己的哑穴。
“别出声!朱温要杀你,你还看不出来么?我不会害你的,跟我走!”
蒋玄晖默默的点点头,人影拦腰勾住蒋玄晖,一个挥臂,轻雾从天而降,洋洋洒洒的降落下来。
一道犀利的目光穿透那玉帘珠影,蒋玄晖站在殿中打量着四下,随后唇角噙着薄笑一抹:“感谢朱友谅大人的救命之恩,蒋玄晖没齿难忘。”
润朗的声音响起:“曼小童,还不快让蒋玄晖见见你!”
又惊又气,浑身颤,蒋玄晖目光在一旁黑衣人的身上久久不能离去,唇角惊喜的淡笑非但不减,依稀更见加深,柔和的侧颜,沉着淡定的眼神,正抬眉和自己的目光相触。
曼小童淡淡道:“认不得我了?”
蒋玄晖双手微颤,一张脸有些憋红,心中悲喜交加,一个转身,“为什么要救我,让朱友文杀了我便是。”
朱友谅看着他,神情间有些怜惜的柔和,那个目光并不是咄咄逼人,“他什么都没做,就把你脑袋提了去邀功,而你呢,做了那么多,却是这个下场,我是你兄弟,我不会让你这么冤死的,就算救不了,也不能如此这般便宜了那朱友文。”
“朱大人说的没错!”曼小童接道。
字字珠玑,蒋玄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一声一声的,思绪已经无法连成一片,随时都要被摁断在咽喉之间,他停顿了半晌后,接道:”那我现在能怎么办,你们教教我。”
朱友谅突然快步上前,伸手拉住蒋玄晖:“你再好好想想,今日我让小童救下你,伯父那里必然会搜宫,现在唯一能护你周全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这么说,能让你留下全尸的。。。。。。会让伯父改变心意的物件。”
烛火耀光陡然变强,燃烧的光柱飘渺如一道幻影驻在了三人跟前儿:“蒋玄晖,你知道传国玺在哪么?”
三个人的目光一时愣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幻像,我还在军营,提醒你……蒋大人,朱友文一直对王爷的位置颇有想法,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如果你知道传国玺的下落,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扑哧,烛火瞬间都灭了。
“我并不知道传国玺在哪,但是我知道皇太后肯定知道,友谅~,小童,你们看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我见见太后娘娘。”
朱友谅略带迟疑的看着曼小童,朝局的暗涌波涛已经越来越汹涌,无数个念头飞掠而过,他不由的蹙眉点了点头。
“大人~,这~。”
“小童,就当这是你帮蒋某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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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雪,旋转飘扬的雪花落到台阶上,未来的及积下半片便化作了雪水,融化那一刻的地气滋润点点。
阿秋手挑盛着花瓣的竹篮,裙袖飘逸,穿过花园步入积善宫。水池旁水雾缭绕,何太后正仰面躺在玉榻之上,宽襟长衣散散垂落,别有一番雅致的风韵。
阿秋进来将池中残余的药草清理干净,复而又将一勺勺花瓣散入池中,微香清淡。
“娘娘,您可好些了,今天这个浴还泡么?”
何太后低头嗯了声,稍后说道:“泡的,最近宫中可有事情发生,皇上他可好?”
阿秋想了想,说道:“大事情没有,就是~~。”手突然一停,花瓣直直的掉落到地板上。
“就是什么?”何太后双眸一瞥,挽了个发髻站了起来。“梁王要动手了?”
“是~无意间在花匠那听到,王爷他要杀了蒋大人。”
何太后一愣,身上的外袍滑落,沿着浅阶步下水池,浸入水中,水池的温软让人筋骨疏松,浮香四溢,她半合双目靠在池边,信手拨弄着池水中的花瓣。
“本宫该怎么救他,算了,他只能自求福了。”
何太后缓缓吐了一口气,往水中沉下几分,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蒋玄晖正掀起帷幕走了进来,何太后脸颊微红,浅浅说道:“你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连积善宫都敢闯,阿秋呢。”
“我把她叫出去守住外面,这次蒋某人的生死全在娘娘您手里了。”
蒋玄晖在池边蹲下来,默默看着何太后。何太后抿了抿嘴,双臂一甩,游到了水池的另外一边。“传国玺我只知道在长安的时候,先皇将它随身带来了洛阳,可是你们弑君以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它的存在了,你可以去椒兰院找找看。”
何太后的清光微闪。
“让我扶你出浴吧,今日一别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了。”
蒋玄晖缓步来到另一侧,伸出手臂,何太后双眸似水,却带着独有的淡淡冰冷,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攀着他的手一使劲,层层水珠飞溅,站了起来。
。。。。。。
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酥胸俏臀。
只须俏目一回眸,那鲜花便绽放万紫千红;只须丹唇稍开启,那黄莺便婉转珠玉佳音;只须蛮腰轻摇曳,那翠柳便飘拂春风几度。
“蒋玄晖好了没有,有人来了,我们要走了。”宫殿顶上突然间传来了曼小童的说话声。
何太后寻声举目四处张望,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长裙外衣从半空披到了肩头,面前是关切着急的神色,“听我说!如果有任何人来打听传国玺的秘密,都不要说,知道么?我也不知道如此这般,能否多保你几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目送而出的背影让立在积善宫的身影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那一日的诀别!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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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蒋玄晖不见了,翻!给我翻,不抓到他,把皇宫都给我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了,他能躲哪去。躲。。。。。。”气急败坏的朱友文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问:“朱友谅在哪。”
“回大人,朱大人一直在陪陛下。”
“陪陛下,呵呵,死小子,就算你把蒋玄晖藏起来!我也会把他揪出来的。”朱友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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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蒋玄晖交出来。”
朱友文的声音,让正在擦拭兵器的朱友谅,停了停,结果眉眼都没抬,又继续自顾自地擦拭着。
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确是激怒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朱友文,他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揪过朱友谅的衣领,直接卡住喉咙,朱友谅缓缓放下兵器,冷漠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顿着说道:“你!无非!就想!要!那个位置!不!需要!那么!激动!”
啪!
朱友文一个撒手,兵器砸在了桌子上,“我是要那个位置,谁都阻拦不了我,包括你和王彦章,还记得张惠嘛?哈哈哈,好好珍惜你的项上人头,不杀你,是给朱温面子。”
“你敢直呼伯父的名字。”
一股冷到极致的气息,让这次对话无疾而终,剩下的只有相互不满意的鼻息,充斥在空气中。
“我们走!”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