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那一抹残阳,已经完全被冰冷的松花江融入了江底,即使天边的那几片散乱的游云,此时也显得格外的萧条。
怀里的肖依晗还在无声的哭泣,豆大的泪珠早已经打湿了我整个胸膛。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面对了这么多年的苦难,也许她早已经养成了坚强的性格,但现在,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她拥有做回一个小女孩的权利,面对那些扛不住的压力与家里的苦楚,她可以朝着我倾诉,虽然不会对她有多大改变,但至少,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哭了一会儿后,肖依晗好像哭够了,这才跟我讲起了后来发生的故事……
沈轩敏输了,输得不只是那五年的外债,还有她一辈子的光阴。
但她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选择勇敢的面对上天给她开的玩笑,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还有父母,他们为了自己而努力了半辈子,现在更不能把他们推到自己身前替自己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当时的沈老伯得知沈轩敏的这个消息的时候,因为本身就有严重的腿伤,再加上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便撒手人寰了。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才惹的村里人唏嘘不已,这老沈家家门不幸,那么水灵的大姑娘竟然嫁了肖三那么个不学无术的小子,这又赶上老沈头咽气,红事白事赶到了一起,真是叫人可怜啊。
再后来,沈轩敏便跟肖三成了一人家,那本就微不足道的债务也因此一笔勾销。
又过了几年,肖依晗就出生了。
因为她母亲沈轩敏一直在当乡村老师,所以从小就教给了她四门语言。
沈轩敏常常说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女儿的,这几门外语,至少能保证肖依晗长大了以后饿不死。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肖依晗现在在各个酒吧跑场唱外语歌,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不过,肖依晗对自己的父亲肖三没有任何的好感,换做肖依晗的话说,肖三从来没有做好一个丈夫或者父亲。
前面也说过,肖三是个名副其实的赌徒,结了婚以后更是如此。
加上这小子赌钱十有九输,所以每天回家都会把输钱的气撒在肖依晗的母亲身上。
肖依晗的童年便是在母亲夜夜被家暴的阴影里长大的,这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残忍”二字能形容的了的。
日复一日的家暴,让肖依晗幼小的心灵里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浓浓的恨意和恐惧。
肖依晗九岁那年,她的母亲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家,那个曾经敢于追寻梦想、敢于面对压力的沈轩敏,在上天的不公与丈夫的家暴之下终还是选择了自杀。
也正是那年开始,肖依晗被姥姥接走,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父亲肖三。
再后来,肖依晗也偶然听到姥姥讲过几次肖三的事。
听说自从母亲死后,老肖家就跟受了诅咒一般,再没有了一天的安稳日子,家里的钱老是不翼而飞不说,肖三和他几个亲兄弟也经常会有血光之灾。
再加上肖三不听劝告的赌钱输钱,老肖家现在已经是负债累累了。
虽然姥姥有意隐瞒,但肖依晗还是从姥姥的话语里得知了肖三已经跑路了的消息。
不过她并没有替肖三担心,相反,她很高兴,她觉得这是母亲的复仇,母亲这么多年在老肖家受的苦,也终于算是以血还血了。
虽然对肖家有浓浓的恨意,可对于姥姥,肖依晗还是非常尊敬与感谢的。
她知道,如果不是姥姥,估计自己的思想早已经病态化了,那样的自己以后会怎样没有人知道。
不过也幸好,姥姥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教育,教会了她许多做人的道理。
她很喜欢自己的姥姥,因为正是有了她,肖依晗才会明白幸福是什么,那是一种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快乐。
只可惜,姥姥只陪了她到高三。那一年,肖依晗的姥姥突然心脏病复发,在医院里抢救了八个小时以后还是扔下了肖依晗而病逝了。
可怜的肖依晗失去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心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种难过、悲伤、不舍混杂于心的感觉早已经超出了一个高中生的承受限制,所以自那以后,肖依晗变得越发的孤僻。
她学会了戴上面具活着,学会了对谁都用习惯式的微笑,也学会了如何在酒吧之类的场所里立足,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酒吧里唱出那首不同与其他人的《我》……
肖依晗的故事讲完了,可我的心却没有平静下来。
我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面对着一个无法接受的童年和成长的孤独是如何挺过来的。
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自力更生了,可我那个年纪还在干嘛呢?我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还在和阿意抽烟喝酒打架混日子。
一时间,一种惭愧感由心而生,让我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看着还在怀里轻声哭泣的肖依晗,我的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因为,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弱者,她面对着无穷无尽的痛苦能一个人坚强的挺了过来,我却只能没有方向的躲避着,祈求着上天的怜悯。
这样的我,如何能安慰的了她呢?
夜幕悄然而至,不经意间已经取缔了黄昏,刚才还看得到的那几片游云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半轮残月高高挂在没有繁星的夜空之上,虽然没有多少光芒,却还是能照亮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形容哈尔滨的夜了,但我知道,哈尔滨的夜幕上,黑红黑红的没有一颗星星,就好像肖依晗这样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在这茫茫黑夜里头昏目眩,永远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轻轻唤了一声:“肖依晗。”
“嗯?”怀里的肖依晗还没有抬起头,我感觉她趴在我胸口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我轻轻的扶起她的冰凉的身体,用手勾起了她那绝美的脸颊。
她脸上的泪迹未干,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红肿,配上她那轻微颤动的睫毛,让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的想要怜惜,再加上她那诱人的两片红唇,就如同三月盛开的桃花一样,正一张一合间吐气如兰,竟让我有些痴了。
我咽了咽口水,再次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轻吻住了她的红唇,情不自禁的与她的温柔缠绵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的脑海都已经进入了死机,只知道细细感受那口中的柔滑细腻,就如同甜美的糖果一般,让我不断的索取而松不开口。
面前的肖依晗睁大了眼睛,只是那一瞬间,就已经流露出了很多种情绪,有惊讶、有不安、有欣喜、有羞涩,可到了最后,都变成了柔情。
她的眼睛已经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水雾,可是她并没有哭出来,只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已经改变了心境,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一伸玉臂揽住了我的脖颈,疯狂且又贪婪的索取着。
我们的呼吸渐渐急促,脸上也布满了红晕,只感觉,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存在我们两个人,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的松开了她,将她再一次搂在了怀里。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路过的行人眼神都落在了我们身上,这让还是个雏的我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尴尬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怀里的肖依晗先开的口,只见她把头埋在我怀里,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久久不肯松开,直到过了好半天后才缓缓的说出了一句:“你……”
好歹咱也是个爷们,今天这个事咱都干了,那也不能啥话都不说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立马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听我说!”
怀里的肖依晗没有了动静,安静的听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这才接着说道:“第一次见你是在酒吧,那个时候只是单纯的感觉你漂亮,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刚等你唱出了那首歌第一句时,我便立马听出了你歌声中的孤独与无助。也正是听出了你歌里的味道,我才有勇气去接你的歌,因为我和你很像,虽然我有父母,但我也有着跟你一样的孤独和无助……”
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我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反正我之前是不信的,但那一首歌以后,你冲着我微笑的那一刻,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我喜欢你的坚强不屈、喜欢你的热情如火、更喜欢你的自由自在。我喜欢你,肖依晗,你的每一处每一点我都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说出了这几句心里的说,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即便她不答应,我觉得我也不会感到遗憾了。
因为我在我短短的三十年里,第一次冲着我喜欢的女人说出了我想说的话,这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不到,我便感觉到我胸膛处又湿了一大片,可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等着她的答案。
这一次,肖依晗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眼泪,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引的路人的一阵小白眼,那感觉就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
额……如果强吻算欺负的话,那我真的欺负她了。
看见她越哭越厉害,我都有点怕了,以前从来没见过肖依晗流过一滴眼泪,如今见她这样泪花如雨的样子竟让我这阴阳先生也有些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肖依晗从我的怀里爬了起来,不断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看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竟然“扑哧”一声,笑了。
随后她又扑在了我的怀里,在我的耳边吹了口气,然后轻声却又不失娇媚的说道:“孙茂林,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呢。”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她说这话,只不过上一次我没听懂,这一次我却是懂的明明白白……
哈尔滨夏天的晚上,数不尽的烧烤城和按摩店在路边屹立不倒。
那一声高过一声酒杯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吆喝声不绝于耳,让人也有种忍不住去撸两串的冲动。
再看看按摩店的门前,无数个身着暴露的妹子站在路边,用她们勾人的眼神和曼妙的身姿来挑逗着身边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这就是哈尔滨的特色。
如果你有机会来哈尔滨一趟,你就不难发现,说哈尔滨特色是红肠的肯定都不是行里人,行里人都知道,只有啤酒烧烤配上我大东北独一无二的洗浴按摩文化才能撑起这哈尔滨的小半边天。
我和肖依晗手拉着手,缓缓的走着,穿过了路边的烧烤摊和按摩店,却丝毫没有在意。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我们的聊天声已经覆盖住了无穷无尽的碰杯声,就连路边的那些吆喝声也不及我们三分。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聊着天,就连眼前的路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咱们这是在哪?”
肖依晗的话让我反应了过来,对呀,我这是在哪?刚才光顾着和肖依晗聊天了,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
我抬头看着周围的建筑物,希望能从周围的路标上看清这是哪里。
昏暗的路灯下,几座残破的平房屹立在路的两边,把这条路衬托的格外萧条。
红色的油漆画成的大大的拆字布满了所有平房的墙面上,看着十分诡异。
街道上寂静异常,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处的仓买里有一些昏黄的灯光,仿佛在告诉我们,他们是这条街道里唯一的“生气”。
身旁的肖依晗皱了皱眉头,拉着我的手说道:“小黑,这地方怎么看着这么阴森呢?咱们还是走吧。”
我点了点头,安慰她一般的说道:“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咱们往回走,等会有出租车里就打车送你回去。”
见她轻皱眉头,我的心里又“扑通扑通”的跳了两下。特娘的,这丫头怎么皱起眉头来也这么好看呢。
不过,既然已经被这诡异的街道打消了我们良好的氛围,那再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可就在我拉着肖依晗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我的心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出现过,所以我根本形容不出来。
如果非要对这种感觉说一个笼统的概括的话,我觉得应该有恶心、憎恶、恐惧还有一丝似曾相识。
种种感觉包含其中,让我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出于身份的关系,我立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所以我想也没想,立马挡在了肖依晗的身前,警戒的看着周围。
“怎么了?”肖依晗见我突然护在了她的身前,也是很疑惑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在我这话刚刚说完,我心里的那种感觉顿时又浓重了许多,而且这次我能辨别的出方向,那分明就是我身旁那些红漆写着拆字的平房里。
我小声的对着肖依晗说道:“那平房好像哪里不对,你在这别动,我过去看看。”
肖依晗点了点头,松开了牵着我的手,然后小声的跟我说了一句:“你小心点。”
我心里一暖,可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的向着我身旁感觉到的那座平房挪去。
这座平房是这一排里最破烂的一个了,墙面上棱棱角角,还有很多的裂纹,就好像随时都会塌陷一样。
这里的窗户都是破碎的,几块残留的碎玻璃还在窗框的边缘直立着,就好像特意防止别人爬他家窗户一样。
随着走近我才发现,这平房连门都是虚掩着的,好像是因为这个房子已经挤压变形了,所以这个门根本就关不上。
哈尔滨竟然还有这种建筑,真是开了眼了,就算这是拆迁房,也不至于这么破烂啊。
旁边的那些平房虽然也有些破,但至少不会破到这个地步,由此可见,这家住户的条件应该不怎么样,不过,这倒也不是我该关注的,我该关注的应该是门里的东西。
说来也是惭愧,这种环境下能让我有感觉的十有八九就是神鬼之事了,可我现在身上啥都没带,战斗力没意外的话约等于肖依晗。
等会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我能做到的就是吸引住屋子里那玩应的目光,好腾出时间让肖依晗跑路,或者让她给阿意打电话,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晃了晃头,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平房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让我有些发毛。
我站在房前,向做贼一样,偷偷的把头从破碎的窗户口伸了过去,打眼一看,满屋子除了承重墙啥都没有,只有那角落里好像有一个黑色的绒毛团,好像是一个熊娃娃趴在那里。
见这屋子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我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看来我是感觉错了,唉,成天见鬼见鬼的,搞得我现在没见鬼也跟见鬼了似的,这要再过两年我还不得疯了,这不成啊,就这心理状态我上哪活三十岁去啊。
“小黑,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吗?”
背后的肖依晗把我从胡思乱想里拉回了现实,我摇了摇头,苦笑着回道:“没什么事,可能是我最近休息不好,有点神……啊!”
前半段我还在苦笑着回答肖依晗的话,可后面却是突然惊呼了一声。
肖依晗也被我这突然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眼睛再次落在了那屋子角落里的那个毛绒绒的东西上,本来还是一点动作没有的绒毛团,却突然动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两只幽绿色的光点,正一闪一闪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