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脆响,唐帅扔了手里的脸盆,紧跟着她大步来到夏叶面前,一脸愤怒,侧目看向湿哒哒的床,眉间满是不屑。
满地狼藉,夏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陆紫心的眼。
突然,唐帅开口:“夏叶,道歉!”
夏叶脸一沉,重重吐气,这是班会课上的戏还没唱完,她们打算继续演一出。
手段未免有点卑劣。
借着逐渐升腾的愤怒,夏叶眉头紧锁,嘴角小幅度上扬,看不出是嘲笑还是恐惧。
唐帅没有停止逼问的打算,伸手就去拉夏叶的胳膊:“听见没有,我说让你给我们道歉!”
夏叶目光直视,语气优雅又霸道:“我是听错了吗?要我道歉?”
唐帅愤怒至极,手抓着夏叶的胳膊不放,语速极快,“你听不懂我的话吗!道歉道歉道歉!我让你给我们道歉!”
陆紫心艹了一声,语气轻蔑,“你装什么装,给我们道歉,否则不要说我们仗着人多欺负你!”
肖悦迈了两步过来:“道歉!”
夏叶反倒笑了,很猖狂,“你们——泼湿了我的床,又剪破了我的被子,让我给你们道歉?”
这下马威做的属实有点糙。
睡着她话音落,没怎么发怒的肖悦来了精神,她伸手抓住夏叶手腕。
瞬间全身无力,自右手腕蔓延至心脏的疼痛,夏叶额头冒汗,似曾相识的恐怖席卷全身。
肖悦冷声吼:“没听明白吗!道歉!”
随着她的话,原来还坚持站在原地的夏叶,身子逐渐软了下去,她靠着栏杆,冰凉刺骨。
“装什么装!@#$”陆紫心不管不顾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发泄愤怒,“别以为你这样我们就放过你,你做人有问题,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乖乖道歉,我们就放过你……”
肖悦和唐帅的手还没有放开,但夏叶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
她不知怎么的就坐在地上,胳膊和手被人吊着,像个木偶。
这是夏叶的心魔。
她强忍者疼收回右手,喉咙发烫,忍着疼蜷缩起身子,她只觉得眼前金光乱动,全身刺痛而那悲伤的感觉逐渐向心脏处走。
夏叶控制着让自己镇定,眼角掠过站在她面前的三个人,她们赤着脚腕,穿着各样的拖鞋,在一地的洗漱用品中间,这些不重要了。
“道不道歉?”陆紫心的话听起来让人心寒。
夏叶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空洞,似乎已经难以支撑,但仍然强迫自己不掉下眼泪,她抬头,目光锁定陆紫心,道:“我今天没有心情和你们说这些,到此为止!”
此话,正巧戳中陆紫心的“要害”,她如疯了般癫狂,冲过去,朝着夏叶的头就是一巴掌,“还装,什么叫到此为止,什么叫你没有心情,我们现在心情好的很,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你从北京来的就能踩着我们,告诉你,在北茗,你夏叶,连个毛也不是!”
夏叶躲闪不及,重重挨了一下,眩晕弥漫全身,无助感顺着全身血管游走,她听不清楚肖悦说了什么,也感觉不到疼痛,夏叶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像是入了咒的蛊,拼命拉扯着夏叶,那些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桩桩件件重现。
不及前,医生说她的手已康复,后期只需好好修养,“腕三角软骨损伤”不难治,只不过对靠右手画画的人来说很折磨,拿笔的时候,手张开会抖,小拇指往下用力缩颤抖会更严重,甚至说是接近病态的恐怖,握拳的时候有嘎嘣嘎嘣的声音。
夏叶告诉自己全都是心里作用,握笔的力度不至于疼痛,写字的时候就不会抖,但只要她想画点什么,线条怎么也流畅不起来。每个晚上,她坐在临窗的书桌前,对着白纸,小心再小心得拿起笔,反复告诉自己“只是写几个字而已”。下笔,移动,向左还是向右,不想多思考,就是线而已,可是,那手好像不是自己的。
尝试失败,再尝试还是失败,她深信童话里坚持练习一定会看到结果。
可惜呀,她却明白了成年人世界的真理——世间大多数事情你再努力都没用。
不甘心又如何,就算是心里作用又如何,总之,夏花没有了,现在的夏叶不会画画。
夏叶蜷缩着身子,还未换下的校服已经大片污渍,瘦小的身躯更加柔弱。她双手紧紧抱着腿,手腕很疼,不是“疑神疑鬼”的颤抖,是清晰到和刚受伤时一样的疼痛,医生说“不严重,不用手术,敷点药,好好调养,慢慢会好的”,现在,她也告诉自己一样的话——没关系的,不严重,不用手术,敷点药,好好调养,反正你也不会画了,再疼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吧,梦想已经都碎了,再狼狈一点又能怎么样。
忽然一脚过来,她硬生生歪倒在地上,泪水如串成线的珠子,接二连三落下,每一滴泪都晶亮饱满,它们在和曾经那个很会画画的女孩告别。
七岁,她画出《蘑菇怪》,披着蛇纹棉被会变身少女的小菇,你好好去探险,她陪不了你了。
九岁,她创作《巫婆》,三岁的森林守护者小巫,你不爱说话,喜欢汉服,你告诉你遇到的每个生命都要热爱这世界,多好哇,那年的她也很热爱世界。
十岁,她尝试悲伤童话,创作《鹿》,一生都在奔跑的焦灼小鹿,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它站上了山崖,纵身一跃,结束了生命。画的时候她哭了,许愿说自己以后要活得潇洒。
十三岁,她悄悄画了暗恋的故事《小米》,小米是一个圆滚滚的个子只有一米五三的丫头,上大学的第一天,她遇见了一个送她两颗棒棒糖的男生,男生把小米当兄弟,小米却爱上了男生。她第一次用分镜,第一次写脚本,第一次上色,可是小米的故事未完,她却再也不能画了。
夏叶很久没哭得这么痛快,不管不顾的发泄,时间不长,却仿佛一世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