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缕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案几时,我才坐在铜镜前,莺歌将我的发丝盘绕起来,浅嵌着几个梅花簪,又插着一枝七宝如意钿。
我轻抿朱砂纸,红妆毕,缓缓起身,众人跪在地上,我望了镜中的芳华绝代的自己。
云鬓花颜,玫红色的袄裙映成着我肤如凝脂,手若夷黄。
昨夜喝了酒,到现在头还是有些疼。
我穿着茉莉绣样的鞋子踏出偏殿,在积雪里踏出不深不浅的印子。
微风吹过透着些许清凉,我不觉走的有些快。今日起得有些暗了,还要去姨母那里向她言谢。
本来我只能在宫中待一日的,是姨母向皇帝求了恩典,让我能够再在宫里陪她两日。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老了,越发舍不得放权。太子还未立,他便默许朱颜公主和萧瞻的婚事,无疑将朝中明了的局面,再次推到平衡。
五皇子若是示好于萧瞻,搞不好还会让皇帝生出忌惮之心。若萧瞻投奔了四皇子,那这还真是很好很好的制衡手段。
我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和名声,苏家也是我强有力的靠山。若谁现在娶了我,自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而我,就是那人的太子妃。
我呼吸一窒,停在兰轩殿外。
姨母缓缓出来,挽着我的手,带我入殿。她拉着我坐下,遣人将绣在衣裳上的花纹呈与我看。
宫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我浅浅地笑道:“宫中的绣娘已是极好的。”
她笑着,絮絮叨叨的和我说着一些趣事,我勉强打起精神才能时不时接上她的话。
“昨夜没睡好?”她的声调有些高了,转对我的婢女发难,“你们一个个是怎么照顾郡主的?”
莺歌和紫叶立刻跪了下去,我开口正欲劝道,有一声从殿外穿透过来。
“是儿臣不好,昨夜让郡主喝了点酒,不怨她们。”他穿着墨色的长袍,温润尔雅,从殿外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内,抱手向姑姑行礼。
木兰香淡淡的,沉浮在空中,环绕在我的身边。
我起身向他行礼,轻轻道:“五殿下。”
元稹望了一眼我,在我的右手边的檀木椅子坐下。
“还不谢过五殿下。”我转头向跪在地上的莺歌和紫叶说道,她们诚惶诚恐的行了礼才敢站起来。
姨母看着我们,突然感叹了起来。“想当年团团那么小,稹儿也才这么高,转眼间都长大了。”
“小时候你们两个就爱在一起。”她缓缓的开口说道,浅浅上扬嘴角在她娇美的脸上显得和蔼。
我笑而不语,他回答着姨母的话,却是用温柔的目光看向我。
我知道姨母的意思,若是苏家向皇上提出要将我嫁给五皇子,以苏家的势力此事十有八九能成。
只是这样皇帝势必更加忌惮五皇子,也是一步一步将萧瞻推给四皇子。
我虽不在意我身侧的人最终是谁,但是一定是要能够给苏家带来益处的人,能够让苏家继续屹立不倒的人。
外面飘雪了,如同柳絮般纷纷扬扬,我望着殿外有些发愣。
迷迷糊糊中有人拉着我,向姑姑行礼告退,一步步走出兰轩殿。
雪落在他和我的头上,慢慢青丝变白。
“就这样和你一起白头,也好。”他轻笑到,将我红色大袄上的细雪扫下。
他握着我的手,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恍惚间也听不清楚。
“五殿下,我想一个人走走。”
我望着他,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看着他的眼中有什么仿佛熄灭了下去。我退后行礼,他按住了我。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他推开我额间的碎发,笑得温暖。
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拉扯着。
娘亲说过,爱情就是一场博弈,谁先爱上了谁,谁就输的一塌糊涂。
我转身,只给他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早些回来。”他的声音在后方渐渐变小。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渐大的雪落一身。御花园的花儿早早谢了,只是一些枯枝和少少的绿叶穿杂着。上面掉满了雪,遮住了层层的落叶。
远处的亭子里仿佛有人在坐着,我心下一动,那人正是昨夜巡逻宫廷被我碰见的萧瞻。我顿了顿,还是决定上前说些什么好。
再近些,看见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着浅粉色的妙龄女子,明眸皓齿,单纯动人。
我哑然,僵在原地,静静的伫立。
对面的女子,是朱颜公主。
雪掉落在脸上,净是冰寒,我抚上自己的湿冷的脸,恍若冰雪覆顶,从头至尾,全身一颤。
我站在原地,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偏头,去取玉桌上的糕点,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的侧脸显得那样温柔,温柔地将朱颜公主拥入怀中。
亭子外大雪纷飞,亭子内春意盎然。
我甚至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间脑袋空白,无法思考。
我转身,雪蓦然溅在我的脸上,我偏头想要躲闪,却是更大的风雪呼啸着进入心间。
漫天的风雪朦胧我的眼,刺骨的寒钻入五脏六腑。
我提着裙摆,近乎狼狈地逃离。
苏樱,你的东西被我抢走了心里可还好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角落的那个他呢?犹记得他在学堂时经常被二皇子等人嘲讽,就算是被人讥笑,他的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微眯着眼,想起那个小小少年俊朗的样子。他也很少说话,平时也不和人走。
当初的我向所有人都温柔以待,只想让世人看见我最动人瑰丽的模样。只有他,从不接受我的好意,也至始至终无动于衷。
曾经无意间和二皇子抱怨说他不理会我的好意,我只是想着当二皇子和他起争执的时候,我温言阻止,说不定他对我就会改变了。
可是我也没有想着,没有想到竟会是在及笄礼的那天,他被二皇子推进了御池。
众人惊呼的声音恍惚萦绕在耳畔,被太监救上来的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骇人。
有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我记得我迈着自己的步子,缓缓将身子靠上前去,颤着手去擦他脸上的水。
一切天旋地转起来,白茫茫的一切亮得耀眼。
我伸手接着飘零的雪花,看它在我的手心由小小的一块融化成冰冷刺骨的雪水。
满天雪花飞舞,我却不知道我的路在何方。
才走几步,便颓然的跌落在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朦胧着视线,我抬头望着天空,云朵的缝隙间才能看见那遥远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