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即使是在宫墙之内偶尔会有宫女太监莫名其妙的死去,但是也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毕竟这些腌臜事,从来都是遮遮掩掩,不会让我们这些贵人看见一星半点。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随处可见的尸体随意摆放着,暗红色的血液从身上的某些部位流出,却早早的凝固。有些人至死眼睛都还没闭上,望着再也看不了的蓝天白云。
所到之处皆是漫无边际的红色,一片铁锈味直直得冲入我的鼻尖,让人窒息。就好像全身都生锈了一般,从骨子里逐渐开始腐烂起来。
那人身着甲胄,墨轩色的长袍,泛着寒光的剑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另一人头颅落地,血溅三尺。
就像是从阿鼻地狱中出来的罗刹。
于勒站在我的旁边,一言不发。却用着些许探究的眼神望着我:“元昔郡主果然是与众不同。”
我也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握了握藏在水袖中的手,轻扬起精致秀丽的脸庞,尽量毫无畏惧:“过奖。”
“很少有人见到这一幕,还能像郡主这般沉稳。”他轻轻的笑着,将我手上的绳子缠绕得更紧些。
峡谷上的风有些大,我的发丝吹的缭乱,白色的衣衫漫漫飘扬,仿佛将明明一尘不染的仙子,堪堪变成了一只摄人心魄的妖精
。
于勒将我从白桦林那边绑到莫崖峡谷这儿,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一幕,而是我的身份有另外的用处。
虽说我不是和萧瞻有婚约的朱颜公主,但好歹也算是象征的大晏朝祥瑞的郡主,若是就这样草草的死在了前线,正好让朝中的人大做文章,萧瞻这一战役的大获全胜甚至可能会全数付之东流。
所以无论我受了多少苦,只需要还有着一条命就行了。
是吧,萧瞻?
你任由他们将我绑到这儿,明明你和于勒有着联系,明明可以救出我……可是为了你的计划,你让我整整绝望了三天。
孤立无援,没有希望。
你只需要保证,我还有命尚在即可。
我缓缓垂下眼眸,好掩盖住自己的心绪不宁。
“萧瞻这般心思缜密且深沉,出手冷血无情,既有着将帅之才,又有过人的聪慧。若是在我南蛮,必定是如虎添翼。可惜了,可惜了……若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必定为我部落的大患。”于勒突然靠在我的耳旁,一字一句的淡淡的说着。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没有了利用价值,朋友又有何用?
当有人威胁到自己的所有,自然是斩草除根,杜绝春风吹又生。
“王子是想用我来威胁他么?”
我自嘲一笑,却是无比苦涩,“阁下高估了我在他的心中地位。”
我低着头,偏离开他的靠近,视线望着下方的马背上的萧瞻。
或许他会因为我是祥瑞的象征而来救我,当然这也只是为了省去他回朝带来的麻烦,而不是因为我是我。
更或许,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笑得淡然。
如今所处的位置并不是莫崖峡谷的最高位置,和下面的大军也只估摸高出三四丈。
正欲鸣金收兵之际,于勒朝着下方黑压压的士兵喊着:“萧瞻!你看看我身旁的这人是谁罢!”
赤红马上的人豁然抬头,望着我和于勒。身后的将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愣住了半响,片刻后才开始有些窃窃私语,微微动乱。
空旷的峡谷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入凡尘,又似落进深渊。
“本将军,不识此人。”
萧瞻抬眼望了一眼,也只有刚才听见于勒声音的那一眼,就漫不经心地说出最伤人的话。
这里的天很宽广,不像帝京那般,总有些错落有致的房屋挡住半边天,抬眼望上去也总是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
我低头,看着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马头,收兵正离去。
于勒没有带几个人来,他没有放在眼里。
有失望么?
没有,这结果我早就想到了。
只是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混乱不堪。
这样的一个男子,竟然也会对其他女子温柔。
现在想来他这样的人,又会几分真心对朱颜?本来还替他惋惜遇人不淑,若说朱颜公主利用他,更不若是说他利用朱颜公主。
于勒再次勒紧了我手腕上的绳索,他好像很不满意被人忽视的感觉。
突然他轻笑出声:“他可足够心狠。”又突然用手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
纤细的睫毛扑闪着,吹破可弹的肌肤因为他的大力渐渐现出红色的印记。
“但本王子,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笑容满面,仿佛是真心实意的样子,但却没有一丝是发自内心的。
女子拥有美貌,很多事情想做都会很方便。我也一直以为是我最大的利器,只是如今,我突然涌现出浓浓的无力感。
是不是只要,我拥有更大的权势,就不会再出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也不会像个可怜虫一样,等待别人的恩惠?
我知道如何才是最楚楚可怜的模样,眨巴着杏眼,盈盈如同秋水潺湲。
于勒的手稍微松了松,我顺势而为向后几步。
青丝与白衣缠绕缭乱,我掩面轻轻笑着,明明心中郁结,却是故作坚强,绝美的脸上是无边无际的凄凉。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知怎么的,于勒突然想到这段话,觉得这形容如今的我,再合适不过了。
美貌的女子他见得太多了,却从没有一个人像元昔郡主一般,美得惊为天人,美的能够仿佛让世间万物都失掉了颜色。
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从小在皇城内长大,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鲜血淋漓的战场……
谢谢。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尊重正经地对他说这句话。明明在马车里,知道自己此行不会好受却依然能够……
我看着他略微失神的样子,扯出微弱的笑容。将打算说的话,模仿着那几日困在马车里的语气轻轻的说出来。
“二王子,我们合作可好?”
风吹裙动,扰乱了万千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