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吟雪笑吟吟地站在慕容覆水宅门对街,看着轻轻从内打开的两扇大门,以及静静站在门内不敢外出一步的两个师弟,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老三啊,今次却是你不对啦。师兄我正逗那小美人玩的开心,冷不丁的你就突然窜出来偷袭,却是所为何事?”最后一句话忽然冷了下来,两人立刻发现西门吟雪变成了一脸的不爽快,只是嘴角还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
慕容覆水看着两丈开外的大师兄,那玉树临风的身形和线条完美硬朗的方面阔口,在这黑暗的洛阳城中他就像一缕阳光闯了进来,好像和世间的一切丑恶事情统统无关。可是适才那些血腥恶心的事情是谁做的?人命在他的面前都不值一文。眼前的这人,到底是谁?慕容覆水只觉心口一阵阵地紧缩、剧痛着,咽喉哽地说不出话来。
“哈!”西门吟雪的脸上忽然又云开雾散:“小师弟啊,咱们俩可不是头一次见面了,你来评评理,说说小慕容这次该不该。”
许琼想起慕容覆水的描述,除了心惊肉跳之外就没别的心情了,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好似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手上刚刚积攒了几条人命债。面前的这个人是人么?杀了人而不在乎,跑到这里和师弟唠家常,浑不把自己的罪恶当回事?许琼忽然心中有了明悟,原来,入魔的人,是这样的……
许琼轻轻点点头,顺带着连身子都有些晃晃的,像个小流氓一样,嗤笑道:“评理?好啊!据说大师兄你发过誓不进这道门,不进这个院子,嘿,小弟么,也十分愿意评理,那就好好评吧,咱们哥儿仨就站在这,小弟帮你评个三年五载,从三皇五帝评到世界大同,不等你听够了就绝不闭口。”
西门吟雪失笑一声,慢慢转过头去,却从眼角瞟着两人,良久,脸色“唰”得一冷道:“好,小师弟,我要你的三清乾坤笔,给不给我?若不给,你便在里面待一辈子吧,休想好好出来!”
许琼看着西门吟雪冷傲和带着一丝讥笑、如玉石般完美邪异的面容,和他浑厚的男中音,不禁心道:“这是个魅力无穷的男人啊!可惜,可惜。”忽然笑道:“很好,老西门,要软禁小爷是吧?我还告诉你,不是宅男我还来不了呢!我他NIANG的辟谷在里面修三清去,你愿意等,等着吧!”袍袖一挥,两扇门“砰”地关上。
西门吟雪还没弄明白“宅男”是啥意思,却见门已经关了,恨恨地盯了半晌,忽然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飞身走了。
却说许琼和慕容覆水转身向内走去,都是气鼓鼓的,忽然慕容覆水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如常走路。
许琼也刚刚从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惧而来的心血澎湃中恢复过来,奇道:“你笑什么?”
慕容覆水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眼看天都快亮了,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在西院儿待了整整一个对时,也不知心急了没有,当初你告诉她,你是修全真的,可不能娶老婆……”
许琼心里一乱,也不知道李裹儿见了射月会怎么样,可是着实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啊,就这么大一个宅子,谁能不见谁呢?射月想必还好说一些,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只要知道了李裹儿的身份绝不会怎样,可是李裹儿么,似乎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别的不说,万一她一个气恼跑回宫里去了,跟韦后说有个宫女生的弟弟现在长大了,来洛阳了……许琼简直不敢往下想。
抓耳挠腮之间,许琼忽然看见慕容覆水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容,立刻明白了,拉住慕容覆水打躬作揖地道:“师兄,你可是玩女人的行家,洛阳城中多少娇滴滴的美人儿臣服在你脚下,也没见过互相争风吃醋的,你可得教教我。”
慕容覆水转而向后花园走去,口中“嘿嘿”笑着,道:“不让女人争风吃醋嘛,法子我倒是有,只是不知道用在红颜知己和姐姐之间有没有用埃”
许琼立刻又是头痛,不知该如何是好。随慕容覆水到花园亭子里坐下,望着东方渐渐开始发白的天色,不住长吁短叹。
慕容覆水也不言语,忽然像是说梦话一样淡淡道:“收了她罢。”
许琼“嗯”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一拍石桌道:“哪来的胡言乱语!当我是老西门啊!”再想想,这事怕是连西门吟雪这疯子都做不出来,还是不行,身子一软趴在了石桌上。
慕容覆水道:“在这里困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守得住,下面的人一走,一个空落落的大院子又只剩下几个人,丹没得炼,功法没得长进,拿什么白日飞升三清天?”
许琼道:“练点什么东西就和老西门隔墙对打吧,还怕没有陪练的?”说着想起自己这境界说不定还得练个几百年才能行呢,不禁又泄气了。
慕容覆水道:“说是有什么大秘密,可是毕竟几百年来没人参悟得了,这老小子疯都疯了,还怕他真个飞升去兜率天?嘿,你那外面一堆事情,只怕忍不住埃”
许琼点头道:“倒也是,再好的法宝,在我手里也不过是一柄飞剑罢了,嘿,找他要一柄飞剑来换就是了。”
慕容覆水失笑道:“找他要飞剑?恐怕他就那一柄,还是本命飞剑,不舍得给你埃和我那柄飞剑一样,可不是炼器出来的,而是本命养出来的,这本不是咱们人教的法子,不过既然无所事事,便学了些截教的法门,其实和内丹异曲同工。”
许琼点头道:“便有法子,我也不拿本命真元炼飞剑。”
慕容覆水似睡似醒道:“不跟他要东西,可以跟他要些别的,比如你要是真想收了你姐姐……呃,我是说‘想’,呵呵,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许琼正在挥拳打他,一听他又有了办法,立刻眉开眼笑道:“啥办法?老西门能办得到?”说着脸又一哭丧,道:“唉,还是算了,毕竟是我姐姐,再有什么好办法,也过意不去啊,算了算了。”
慕容覆水笑道:“前几天你跟我问天庭,不知天上的几个厉害人物你知道么?”
许琼奇道:“谁?”
慕容覆水呵呵笑了两声,故作神秘道:“你倒是猜猜。”
许琼听他说天庭的事情,立刻又来了兴趣,一个一个数着道:“天庭之中嘛,据我所知,自然是玉皇大帝最大,恩,是昊天上帝,然后是紫微、勾陈、后土三位大帝,还有王母娘娘,太白金星,四大天王,嗯,还有二郎神,据说是玉帝他外甥,托塔李天王和他三儿子哪吒,别的么,就算还知道一些,却没什么可说的了,各部的官儿们除了闻仲比干赵公明之外,我也不怎么知道埃”他倒是看过《封神演义》,可是凭空去想却也是想不出来的。
慕容覆水道:“该知道的,你却是已经知道了,李哪吒不是莲花化身么?自然和李天王没什么血脉关系啦,虽说当时是太乙真人的造化,不过李哪吒哪是一般人?莲花化身咱们是弄不来,不过换具躯体么,还是大有法子的,虽则难一些,总比你一个姐姐天天缠着你,还只许看不许摸,只许想不许碰强得多埃”
许琼脑子里一片迷糊,仔细想了想,自己对李裹儿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情,只不过她生的美丽,又和“自己”是姐弟关系,所以照顾着她点儿,但是要让他用些手法,非把李裹儿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满足自己的“禽兽”欲望,恐怕李裹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是千肯万肯,而自己却是一点都不肯的。
两人又计较半天,无奈许琼的心结解不开,慕容覆水也只好由他去,然后两人回到内室,许琼不愿意给三清乾坤笔滴血认主,慕容覆水便对照着玉牌把诸多法诀讲解给他,又教他如何服用出尘子给的丹药,然后封了内室,遣走了大半侍女丫鬟,只留了几个侍候李裹儿,自己另开个小院子每日养药静修,倒也悠闲。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二月二射月出关,整日没事便陪着慕容覆水养药,时不时去李裹儿的院子探望李裹儿,李裹儿不知她和许琼的关系,又整日软禁在此十分无聊,倒是和她很说得来,射月向慕容覆水讨了些丹药为她筑基,教她些入门功夫,她当做武功来练,心想着练好了就能跟随许琼走南闯北,倒也勤快。
转眼又是半个月,许琼在内室还是没有动静,李裹儿和射月两个少女,一个明着望眼欲穿,一个暗地里望眼欲穿,慕容覆水看见两人发呆便是一笑了之,也不管她们,自己干脆搬回内室陪许琼坐关去了,有两次射月半夜偷偷溜进去被他赶出去,然后就安静了。
慕容覆水自然知道许琼是在干什么,可是外面两女却不知道,特别是射月,她从小修道,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以许琼这么点微末道行现在能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地方,每日只是纳闷。
而许琼在干什么呢?
这日,慕容覆水躺在床上呼吸乱想,忽然看见端坐在蒲团上的许琼浑身丝毫没动便已浮空,知道他经过这么多天的“研究”终于初步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功法路子,不禁十分为他高兴。
人教以道心修养为根本,道法却并不出众,便是因为人教弟子只要开悟,用什么功法简直就是千变万化,旁人学也没法学,看也看不懂门道,又不能胡乱教,所以也没什么可给人看的。也是因为如此,受道心所限,人教弟子若不是一日千里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自然不如那些阐教、截教的门人,有形成了套路的法子,按部就班的修行,不管是以什么路子总是能对道心的养成有所帮助,日后不免也能有几个飞升上界的。故此,不以道法示人的人教宗派逐渐式微,并且渐渐开始向阐教、截教的风格靠拢,西门吟雪、司马长天和慕容覆水基本上都是走的阐教的功法路子,而自从他们开始按照阐教法门修习之日起,人教的道心修为便再也没什么大进步了。
这个时候,慕容覆水看见了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师弟竟然凭着那么点微末道行,只是依靠道心的进境便可以开创自己独有的路子,心里禁不住热了起来,他也知道自己从十五岁以后便没了寸进,后面十多年只靠丹药提升功力、修行功法,道心却失去了成长的空间,这入世的一年多来更是学会了不少阐教的法门,这样下来,是不是自己的本事也离人教路子越来越远呢?
而许琼不知道慕容覆水担心着什么,他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师兄,我知道下面的路子啦,嘿嘿,还是功底不够,你可得帮我找些好东西啦。”
原来许琼自从正月十六早上思来想去,不知以后该当如何,最后终于悟到自己的困境是因自己有追求,而且追求的是与一个修道人无关的事情。然而老子的人教精神并非真正无欲无求的,而是提升自己到一定的层次之后,什么事都做得,什么目的都能达到,自然就无欲无求了,所以想过了一圈儿,还是要自己有本事。
所谓“绝学无忧”,要么是掌握高于世人的高深学问,要么是自己已经很高不用再学了,可绝不是说不学无术就能无忧,所以“无为之为”才是更厉害的,“不想而想”才是最有用的,“想都不用想”才是最本源的。当一个人每走出一路都大有学问的时候,就绝不会走进困境;当一个人每做一件事都符合本源思想的时候,就不会做错事;当一个人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睿智的时候,就绝不会为他人所误。
于是,许琼又一次悟了。
功力不足,真元不够,咱们有千般万般的法门,岂能被这些客观困难所难倒?有法子要做的事情,没法子要想出法子来做,别人没法子,不代表咱们也没法子啊!许琼最紧迫的要求就是能像慕容覆水那样驾风飞起来,所以这段时间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这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许琼知道自己的本事,驾驭真元的水平就这么点,哪能凭借真元令自己飞起来呢?那么,除了这个门路,还有什么是自己可恃的?自然是——轨迹。
许琼大笑一声走了出去,二月底已经开始温热起来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一拂袖子,不怎么浑厚的真元随之而动,调动着无处不在的天地自然轨迹,身体便越升越高。
还有什么?
鸟瞰着整个洛阳城,身在虚空之中毫无阻碍。那么放眼天下,还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许琼再一次看见了西门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