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顾盼亲自送来早饭,并告诉他真正下毒之人已找到,是那个照顾二妞的老妇人。
她下毒的动机出人意料,竟是出于对二妞的不舍。
因为二妞这两天就要娶亲了。
按香国的规矩,女人娶了”男人“之后就必须搬离内城,去外城去生活。
这个规矩听起来很奇怪,但仔细一想却不难理解,因为香国没有太监一职,内城又全是女子,而男人即便”嫁”了人,也还是男人。
据说老妇人也不是故意下的毒,那天做饭的时候正好一条蜈蚣掉进汤里,她寻思最多闹个肚子疼什么的,正好将二妞的婚礼拖延几天,一旦错过黄道吉日,就要重新选择日子。
不料这蜈蚣的毒性超出了她想象,二妞喝下后很快就陷入昏迷。
老妇人又急又怕,又不敢说出真相。直到陈观生将二妞救醒,她担心事情败露,正巧婉澜那天也送来一碗汤,便推到她身上。
其实那天婉澜上山打猎,采到了一只野参,她和二妞一个是女相一个是女将,素来情同姐妹,加上二妞身体向来不好,婉澜便给她熬了参汤送去。
接手的是老妇人,二妞只知道婉澜送了一碗汤来,不知道是参汤。
岂料陈观生不仅救醒了二妞,还用匪夷所思的方法提取了碗上的指纹,比对之下,那碗上只有她和二妞两个人的指纹。
铁证如山之下,老妇人才不得不道出了真相。
案子虽破了,但情况特殊,怎么处置那个老妇人顾盼却拿不定注意,所以一大早就跑来找陈观生。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起,眼前这斯文干净的年轻男子便带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没什么事情是他无法解决的。
陈观生苦笑道:“这种事,公主应该去问女王,我只是个外人。”
顾盼趴在桌上,双手托着香腮,可怜兮兮道:“母亲让我拿主意,可人家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听听陈大哥的意见。”
陈观生叹了口气道:“若按我的想法,只有八个字。“
顾盼眼睛一亮,问道:”哪八个字?“
陈观生道:”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情有可原,罪不可恕?”顾盼皱着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
陈观生道:“我想去看看杜大当家他们,公主能找人带一下路吗?”
顾盼欣然起身,道:”我带你们去吧。“
安义傻乎乎的跟在后面。
杜如峰他们在另一侧。
长长走廊上冷冷清清,一路走过不见人影,陈观生有些奇怪,问道:”这儿没有宫女吗?“
顾盼笑道:”这里名为宫殿,其实是一座较大的木楼而已,我母亲虽是女王,但只在遇到重要的事情时才会出面决断,平日里都和大家情同姐妹,不分尊卑。”
”你所说的宫女,其实都是来帮忙的姐妹,原先挺多的,这几年不知为何,母亲让大家开垦田地,人都去干活了,所以才这么冷清。“
陈观生点点头,心道扬清流和杜如峰说的粮食短缺,看来是真的了。
”这是干嘛用的?“陈观生指着墙边放着一只大水缸问道。
”这是用来灭火的”,顾盼道:“我们这儿都是木楼,一旦走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都会放一些水缸以防万一。“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环顾四周,道:“咦,安义大哥怎么不见了?”
陈观生笑道:“想必是跟着我们无聊,自己跑去玩儿了,不用管他。”
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宽敞的房间里并排摆着四张床。
杜如峰伤的最重,胸口绑着厚厚的绷带,渗透出刺目的血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郭大夫和老王伤的也不轻,双手和背上都用木板紧紧固定,浑身不能动弹。
尤其是老王,本来五短身材,此刻背上绑着木板,只露一颗脑袋,看起来有点滑稽。
陈观生不禁莞尔。
他已经知道老王就是那个要嫁到香国的黑水镇人,娶他的就是那个二妞。两人果有夫妻相,一个受伤一个中毒,都躺着不能动。好在都已脱离危险。
杨清流伤的最轻,只断了一条胳膊,但状态却是最差。
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空洞,仿佛深受巨大打击,整个人陷入消沉。
”死的巨石之下的……是他亲弟弟!“女王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轻声说道。
手足同胞,血浓于水,身体之伤可以治好,失去亲人的痛永难愈合,即便以杨清流之辈亦深陷其中,悲痛不堪。
陈观生不禁长长叹息。
探望之后,女王将他带去隔壁问话。
她虽已从杜如峰他们口中了解情况,但没有陈观生说的详细,听到惨烈之处,眉头紧皱,饱满的红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一向从容的表情,也露出震惊和感动之色。
听罢,她走到陈观生面前,深深一敛道:“两位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请受我顾红一拜……”
陈观生急忙拦住,说道:“女王言重了,只是适逢其时罢了,就算当时没有乡亲们在,我们亦是要自救的。”
女王见他执意婉拒,只好说道:”既如此,便算我们香国欠你一个情,从今往后,但有所需,在所不辞。“
顾盼见母亲说的如此郑重,忍不住说道:”陈大哥是黑山镇人,他救得也是黑山白水镇的乡亲,和我们香国有什么关系……”
女王摆手打断道:“有些事你不懂。”
香国和黑山白水两个镇的关系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陈观生的来历她亦已从杜如峰口中得知,所以才会如此郑重。
交谈间,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啦,起火啦!”
女王脸色一变,快步冲了出去。
陈观生紧随其后,出去一看,只见走廊里浓烟滚滚,焦味刺鼻,原来是一块帷幔烧起来的……
幸好旁边就有盛满了水的大缸,众人合力,火很快被浇灭。
只是慌乱中,谁也未曾注意有一个人影悄无声的闪身进门,不一会儿又悄悄溜了出来……
经过询问,原来火是安义引发的,他不知从哪里找的一个火折子,好奇之下不小心点燃了帷幔,幸好发现的早,未带来严重后果。
虽然女王没有怪罪,但陈观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连连道歉,带着还在咧嘴傻笑的安义匆忙回房。
关上门,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语气冰冷的道:”你竟敢在宫殿里放火!“正是女将军婉澜。
陈观生正色道:”那处位置是我特意挑选的,旁边有两只大水缸,三丈之内除了木柱没有其他易燃物,只要发现的早不会出事。“
婉澜沉声道:”万一晚了呢?“
陈观生笑道:”你不是第一时间就喊起火了吗?“
婉澜哼了一声,说道:”我听你的话给他们下了迷药,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来,一旦发现东西不见,第一个怀疑的人必然是你”,扬了扬手里两张羊皮纸,道:“现在还缺女王手里那份,你可有办法?“
”不急。“
陈观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白纸和自制的”铅笔“,摊开地图,开始临摹,一边说道:”趁他们未醒,你先把地图还回去,女王那份慢慢再想办法。“
在女将军惊愕的目光下,只见陈观生飞快的滑动铅笔,不消片刻就将两张地图临摹好,与原图一模一样。
白纸上勾勒出密密麻麻的弯曲线路,浓淡不一,呈现山川峡谷之势,不过因为少了一份,看不出地图全貌,那条横穿地图的红色的虚线也断了一截,不知指向哪里?
”好了,去吧,千万小心!“
待她走后,陈安生喊来安义,准备好好表扬他一下。
虽然昨晚花了一晚上才让他学会怎么使用火折子,但和前两天相比,安义明显进步不少。不料喊了几声,不见回答,环顾房间,也不见人影。
直到找到花园里,才看见安义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盯着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陈观生心中苦笑,这么大的人了,还玩泥巴。
走过去一看,瞠目结舌。
草地上爬满了蚯蚓、蚂蚁、蜈蚣、蝎子......还有几只硕大的老鼠,像醉酒似的站在空地上发呆,见人也不跑,有的嘴里还叼着小鼠!
陈观生脸色一变,心中无法抓住的那个念头,顿时清晰起来。
他冲向花园中的一口井,向下探头望了一眼,拔腿向宫殿里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