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
临近中午,赶集队伍在一座山谷中停下,还没来得及休息,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大吼。
从山上冲下一群强盗,刀光闪闪,杀气腾腾!
那个被叫做观生的年轻人不由苦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不过打劫的是别人,他们是被劫。
却见黑山镇的人毫不惊慌,在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厚实、面膛黝黑大汉指挥下分出一半人守住货物牲畜,另一半竖起一面黑色大旗,淡定的站在原地等强盗杀过来。
望见黑旗,那群强盗忽然放缓脚步,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目光阴鸷的中年人,打着哈哈道:“我以为谁呢,原来是老杜啊,差点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面膛黝黑的大汉怒道:“谁和你一家人,你不是打劫吗,来啊!”
目光阴鸷的中年人讪讪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嘛,大家都是去赶集的,路上无聊解解闷,何况从祖上起咱们白水黑山本就是一家,“抬头看了一眼黑山镇队伍里的成群牲畜货物,惊讶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管你屁事?“面膛黝黑的大汉抄起一根碗口粗的铁棍,呼呼挥舞了几下,喝道:还打不打,不打就让开,别妨碍老子赶路。”
目光阴鸷的中年人缩了缩脖子道:“一起走”,不等黝黑大汉反对,便大手一挥带着这群”强盗“跟在后面,随后从山谷外又进来一群人,大包小包一箩筐,果然也是去赶集的。
黝黑大汉心知甩不掉他,只好皱着眉头让大家上路,连饭都不吃了。
这个黝黑大汉名叫杜如峰,是黑山镇的大当家,那个目光阴鸷的中年人名叫扬清流,是白水镇的大当家。两个镇子一个临山,一个傍水,由此得名,据说祖上还真是一家。杜如峰和扬清流也自小相识,不过这两人性格不对,脾气不和,一向瞧对方不顺眼,见面总要争吵几句,但两个镇子之间却往来密切,关系融洽。
傍晚时分,翻过一座山坡,杜如峰吩咐安营扎寨,扬清流也下令就地安顿。两个镇的人一起点火煮饭,喝酒聊天,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扬清流拎着一壶酒走过来,经过一辆驴车忽然停住,抱拳道:”两位看着很面生嘛?“
按道理,对方应有所回应,不料这两人架子奇大,竟看都不看他一眼。
扬清流脸露不愉道:”在下白水镇大当家扬清流,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这两人一个目光迷离,一个仰天沉思,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扬清流心头火起,重重哼了一声,正要踏上一步,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端着两碗饭走过来,笑道:”扬大当家莫生气。“
扬清流苦笑道:”原来是郭大夫,不知这两位是……“
话音未落,就见那两人闻到饭香,坐直身子,同时说道:”观生“,”安……一……”
扬清流冷笑道:“我还以为两位是哑巴呢?”
身后一个黄毛少年接道:“他们是哑巴。”
郭大夫斥道:“当着扬大当家的面别胡说,去把饭端给他们”,回头向扬清流解释道:“这两是’人货‘,脑子有问题。“
扬清流愣了一下,原来是两个傻子,不由露出尴尬的表情,正欲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低声问道:”外面来的?“
郭大夫摇摇头道:”不是!“
扬清流眼中闪过一道失望,道:”你们忙吧,我去找老杜喝酒去。“转身离开。
郭大夫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杜如峰正和几个人在吃饭,见扬清流过来,皱眉道:“你来干吗?”
扬清流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道:”找你喝酒。“
杜如峰板着脸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扬清流委屈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喝酒吗?虽然咱俩这些年来往少了,但毕竟打小长一起大,总归有点情分吧?“
杜如峰心头一软,哼了一声,伸手道:”拿来!“
扬清流大喜过望,急忙递过酒壶……
一旁的人识趣的端着饭碗走开,其他人见他们大当家坐在一起喝酒,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夜幕降临,繁星漫天,山林中泛起蒙蒙水雾,微风一吹,一阵阵透心的凉气迎面扑来,驱走了一天的热汗和疲劳,换来了一身凉爽。
那个被叫观生的年轻人正低头沉思。
看样子是穿越了……
不知道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朝代?
观生这名字倒不错,既然重生了,以后我就叫观生吧——陈观生。
陈观生仰望星空,思绪万千……
忽然,他惊醒过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竟清晰的听到夜空中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这声音清晰无比,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惊讶之际,再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见,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他低头思索,仔细回忆方才一幕,忽然灵机一动,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果然,耳边又响起清晰的声音,但这次嘈杂无比,仿佛进来菜市场似的,令人无法忍受。
抬头望向四周,恍然大悟,继续尝试……
这次,当他把注意力集中于一点时,果然声音再次响起,却再无方才的嘈杂。
原来如此!
宛如得到新奇的玩具的孩童,这一刻他终于放下沉重的负担,投入到新鲜的游戏中。
他倾听林中鸟儿鸣叫,树上虫儿蠕动,地下蚯蚓翻土......听到黑山白水两个镇的人在一起交谈、调侃、嬉闹......听到累了一天的黄毛发出的呼噜,郭大夫悠长的呼吸,听到安义……
咦!安义那傻子怎么没一点声音?
急忙回头,只见一双寒光凛冽的眸子,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安义!
陈观生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喊他,安义的目光涣散下来,重新露出呆滞的表情。
难道他也在装傻?
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凭借他”前世“的医学知识,安义的症状明显是大脑受到重创导致的失忆,俗称脑震荡。他刚才的表现应该是一种本能的应急反应,导致他产生反应的原因,可能和自己的“偷听”他有关。
果然,当他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安义身上的时候,这傻子马上又露出阴森冰冷的目光,把注意力一移开,他又恢复了呆滞……试了几次后,安义好像熟悉了这种感觉,便再也不理他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几声争执,陈观生好奇的”听“了过去。
原来是两位大当家喝多了。
嗓门大的是黑山镇大当家杜如峰,声音尖的是白水镇大当家扬清流。
只听扬清流悠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人货‘是从外面来的,我刚才问过老郭了!”
杜如峰眼睛一瞪道:“胡说,老郭怎可能告诉你……”忽然噌的一声站起,袖子一撸,指着扬清流的鼻子骂道:“姓扬的,你敢讹老子!”
扬清流急忙把他拉住,连连赔不是道:“我要不这么说,你会说实话吗?”
杜如峰气气呼呼的把他甩开,虎着脸道:“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注意,休想!”
扬清流赔笑道:“这样做的确有违祖训,但如今外面已不一样了,若老祖宗们泉下有知,必然亦会支持,何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杜如峰沉声打断道:”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改!况且你又没出去过,怎知不一样?“
扬清流伸手指了指驴车方向。
杜如峰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扬清流急道:“你算过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口了?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啊!这里才多大,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杜如峰愣了一下道:“有这么多?”
扬清流掰着手指算道:“你们黑山镇有五万,我们白水镇也有五万,香国比我们只多不少,再加上散出去的那么多分枝,二十万只少不多。”
杜如峰瓮声道:“就算二十万又如何?”
扬清流长长叹了口气涩声道:“最近几年你们黑山镇收成怎样,你比我更清楚,连你们都下河捕鱼了,再过几年让香国那帮娘们怎么办?”
杜如峰刚想说那就一起吃鱼呗,旋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黑山镇背靠大山,祖祖辈辈打猎为生,最近几年猎物越来越少,经常空手而归,圈养的家畜还要分出一部分供给香国,逼得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大家下河打鱼,弥补食物不足,这才让黄毛找到了两个“人货”,否则”人货“变成人干恐怕都没人发现。
想到堂堂黑山镇竟然沦落到拿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和白水镇”抢饭碗“,杜如峰内心泛起丝丝苦意。
扬清流察言观色,见他若有所动,忙道:“何况我们未必要离开这里,只需与外面取得联系,换回些食物来便可。”
杜如峰眉头紧锁道:“拿什么换?”
扬清流摆摆手道:”现在说这个还早,当务之急是先把地图凑齐,再按图索骥找到老祖宗说的那个密道,看看外面情况再说。”
点点头,杜如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扬清流见他竟然点头,不由大喜过望,忙道:“祖上传言,地图一分为三,我们扬、杜、顾三家各持一份,杨家的在我这里,杜家的想必也传给了你吧?”
杜如峰拍拍胸口道:”在这儿!但顾家那一份怎么办?“
扬清流沉声道:”所以这次去香国,咱们须找她谈一下。”
杜如峰问道:“如果她不答应呢?”
扬清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事关生死,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就休怪我姓扬的不念情分……啊……““
心情激动之下,没注意到杜如峰的脸色已变铁青,等他说出“不念情分“这四个字,砰的一声,被他一拳打飞出去。
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扬清流又惊又怒道:”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杜如峰杀气腾腾道:“祖训不可违!姓扬的,念你我兄弟一场,老子这次手下留情,还有,你若敢动红儿一根毫毛,老子便一棍子拍扁你!”
扬清流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姓杜的,你敢讹我!”
杜如峰粗声粗气道:“就许你讹老子,不许老子讹你?”
扬清流气的浑身发抖,心知硬碰硬自己不是对手,只好含恨离去。
周围人见两位当家谈的好好的,突然动起手来,均感意外,又不敢上前询问,只好低头装作不见。
他们没有听到谈话内容,否则必定大惊失色!
陈安生虽不至如此,亦心潮翻滚,惊疑不定。
——原来这里竟是个绝地!
不知他们说的外面,会不会就是我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