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凹子——是距离普洱府不远处的一个小镇，是茶马古道兴盛时期重要的茶马驿站之一。
一九一七年四月末，日近黄昏，天空阴沉沉的，朔风呼呼地吹着，一阵紧似一阵……
扎布站在窗后，眺望着屋外那一条向着森林深处无限延伸的青石板小道，在心里思忖着，今年的第一场雨很快就会到来了，他目视着阴沉的天空，久久地伫立在窗后。然而天色越来越暗，雨却始终没有飘落下来。
“扎布，一个人发什么愣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一声轻响，说话者点亮了屋里的油灯，灯光立刻烘托出一种夜晚的气氛。
说话者的声音对扎布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回过头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贺彩那张笑嘻嘻的脸庞。
贺彩是本地为数不多的汉族人，年纪虽然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经是有着十几年赶马经验的老马脚子了，对古道沿途二十多种少数民族的语言、风俗、习惯等等了若指掌，他那圆圆的笑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神秘的气质。
“锅头，不好了，小萌病倒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顺德那张黑色的圆脸并出现在门口。
扎布一惊，正要询问。
顺德立刻干脆利落地补充道：“昨天下午进寨的的途中小萌和大家走散了，凌晨他独自回来后就开始发烧，可能是冻着了。”
扎布的神色显得有些严峻，对赶马人来说，最忌讳的就是生病。
“要不我们先到他那里看看？”贺彩建议。
扎布点点头，表示赞同。
驿站并不大，穿过几间屋子，并来到了小萌和顺德的房间。刚要推门，门却一下子开了，赵兴布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顺德身上。
“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赵兴布，说话都不在利索了。
“慌什么？”扎布板着脸，“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小萌……他……他在流血。”赵兴布没头没脑的说着。
流血？扎布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可能，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会流血呢？”顺德边说边往房间里走去。
当一行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副可怖的景象，躺在床上的男人如同被人狠狠揍过一样，他的两个眼窝高高地肿起，眼球密布着血丝，完全变成了红色眼角处则渗出一丝细细的血流，他的目光中隐藏着某些东西，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极度压抑的复杂情绪，恐惧、绝望、愤怒，仇恨，等等，似乎人世间所有丑恶的感情都夹杂在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快，去叫田志兴。”扎布对着赵兴布喊道。
没多一会赵兴布就来到了田志兴的房间。
“是什么地方流血？”田志兴一边走，一边询问。
“很多地方……眼睛……嘴巴……还有……还有指甲……”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走得太快的缘故，赵兴布说起话来有些喘不上气。
“什么？眼睛流血？”田志兴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盯着赵兴布，跟在一起的几个壮年男子也漏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场者全都愣住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从他们的心中升起。
赵兴布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药箱就要往回走。
“田叔！都到门口了，您就给进去看看呗？”赵兴布叫住了田志兴。
“这病我治不了。”田志兴一脸的惊慌与无奈。
“田叔……”扎布望向田志兴的眼神满是求助。
田志兴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晚了！”一直未说话的贺彩说道。
扎布疑惑地看着贺彩正要要询问，这时小萌的嘴角动了动，但没有声音，这时他才注意到小萌的眼睛空洞浑浊，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竟然看着人群阴恻恻的笑着，声音干涩嘶哑，直穿人的耳膜，虽然是笑声，但这笑声包含了太多令人毛骨悚突然的情绪：悲伤、仇恨、绝望、恐惧、狰狞……
忽然，小萌张开嘴吐费力地爬到床边吐了一大口血。血刚好吐在打他的脚下，他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因为里面不只有血。还混有大块某种黑色脓液和弯弯曲曲蠕动的虫子，看着满地蠕动的虫子，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但是他们拇指粗细有脚，能在地上到处逃窜。呕吐物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一阵恶臭就像有东西死掉后，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腐烂过后的恶臭。小萌又吐了，仿佛要把体内的血全部吐出来似的，他不停地大口大口地朝地上吐着血……
惊疑？恐惧？看着不断呕吐的小萌，和满地乱窜的不知名的虫子，顺德惊声大叫起来：“小萌，你怎么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呜咽……
床上的小萌，则诡异地看着屋里的人群阴恻恻的笑着，声音干涩嘶哑，直穿人的耳膜，虽然是笑声，但这笑声包含了太多令人毛骨悚突然的情绪：悲伤、仇恨、绝望、恐惧、狰狞……
半个小时后，小萌停止了呼吸，他的面孔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七窍都在往外渗着血迹。像婴儿一样蜷缩着，朝左侧躺着，一只虫子从他的鼻孔里爬了出来。他的嘴巴还在动，但最终也没能将想法转化为声音。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团黑云悄悄地逼入了大凹子镇的上空。如血的晚霞渐渐被遮蔽，雨滴终于飘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