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抱着范纯礼往康氏书坊走,一路上范纯礼心不在焉,思考回家后怎么和范仲淹解释自己改诗的事情。
这碳店离书坊也并不是很远,几步路就走到了。康成见他来了,便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范纯礼注意到康成店里多出来两个伙计:“康老板这是生意不错啊,又雇了几个人嘛。”
康成和他相处的久了,对于范纯礼用大人说话的语气已经见怪不怪了。
范纯礼在范仲淹和李氏面前,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但自己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所以在选定康成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康成展露一些东西。
康成也跟他解释道:“最近不是准备发售扑克牌了吗,我就先雇他们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几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范纯礼倒没想到可以这样做广告,他原来是想要找些人发发传单,贴贴公告来宣传扑克牌的。
回想起来时路上茶馆里扑克牌的火爆程度,显然康成宣传得不错。
先前他忽悠康成了不少现代的营销理论,康成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学到了七八成。再说让范纯礼说说理论还行,真要实战,一百个范纯礼都比不过康成。
范纯礼唯一比康成强的,大概只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点子。比如康成一辈子都想不到怎么发明扑克牌,范纯礼做生意也不一定比康成好。
上辈子范纯礼只是个普通学生,他没有阅历和经验去支持他想做的事情。但是大宋毕竟人才济济,范纯礼只要把握好那个大方向,剩下的自然有人会帮他完善好。
好比如果要打仗的话,范纯礼当然知道狄青打仗最厉害,那他只要提拔狄青就行了,剩下的全部都可以交给他。
优秀的管理者并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他更需要的是大格局和整体观,并且全面地、系统地、前瞻性地思考问题。如果只盯着眼前或局部一点猛攻,常常会顾此失彼。
而作为一个穿越者,范纯礼最不缺的,或许就是这种眼光了。所谓当局者迷,他绝对比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更明白大宋需要的是什么。
范仲淹知道问题出在三冗,用心改革,难逃变法失败的命运。王安石变法,看不到青苗法的不足之处,在江南施行的不错便一股脑推广到全国,最后也是黯然收场,被骂了八百年的“小人”。
不过尽管小范对于振兴北宋做足了攻略,也想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但他现在依然只是一个为作业发愁的臭屁小孩。
范纯礼现在全部心神完全铺在怎么跟范仲淹解释自己改诗玩以及用木炭写字上了。
拯救世界什么的,果然还是离平凡的生活如此遥远啊。
范纯礼对康成办事很是放心,得知了扑克牌的发售进度以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和方鸿一起回家了。
要是搁以前,范纯礼指不定带着方鸿跑去哪野去了,但是一想到庞籍下个休沐日就要登门拜访,范纯礼觉得自己这两天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在李氏面前刷刷好感度,说不定被爹爹罚的时候她还能捞自己一把。
范纯礼把双手背在背后,迈着小短腿往家赶,俨然一副思考问题的模样。
城里流行的扑克牌竟然诞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方鸿回想起刚刚在书坊里范纯礼成熟的表现,不禁感叹范家的这个小公子真是早慧。
方鸿以前也是读过些诗的,对于先前范纯礼瞎写的诗句里的那几个符号还是挺好奇的。
“公子,你写的那几句诗后半句都是些什么啊?”方鸿跟范纯礼闲聊的时候问道。
范纯礼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这是后世的打油诗,英文字母物理公式啥的也不好解释,就跟敷衍道:“啊,那是我随便写的,不记得了。”
“公子如此聪慧,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写的是什么呢?”方鸿一脸不信。
“当然会不记得啊,随手写得嘛。你说李白写那么多诗他会记住自己写了什么吗?”
“难道不会吗?”
“当然不会啦,李白可是大诗仙,那么放荡不羁,估计写完就忘,放不下的是我们俗人自己。”
“那公子是说自己和李白一样放荡不羁喽?”方鸿笑着打趣范纯礼。
“不羁是有的,放荡还是算了吧,我怕被爹爹捶。”自己可不像李白家里那样有钱,要敢拿千金裘去换酒喝,要是被他爹发现了,老范会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那样的红。
方鸿和范纯礼开完玩笑,联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细细思索了起来。
“放不下的是我们俗人自己”这句话回荡在方鸿耳边,是啊,自己最近为了一个武学名额费尽心思,确实是小家子气了。
曾经在家苦读的时候,只觉着自己乃不世出的绝世将领。后来武举落榜,名额被高官把控,方鸿觉着自己实在是一腔热血说与野狗听,自然是愤世妒俗,觉得武举也不过如此。
他想不明白行军打仗哪里需要去干那些酸臭文人干的事情。写策论,考经义,那还算是武举吗?
身处底层,没有机会的时候,方鸿对于武举不屑一顾。现在仁宗创办武学,让他看到一丝丝的可能后,他就一改态度费尽心思地想要挤进去。
过去的他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为了一个小小的武学名额就茶饭不思,落入窠臼之中,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俗人。
不就是区区解释兵书经义吗,有何可难的?再说,跟眼前的范公子混也不错,你看康成扑克牌买的多好,范公子点子那么多,自己说不定也能跟着他走出一条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新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鸿只觉阳光明媚,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大道向前方延申开来,路两旁熙熙攘攘,曾经那个自信的武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