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糊了六十年纸人，自认在这方面，附近村子无敌手。就算是附近的几个地主都高看他几眼。再者他也不觉得李老太太是个深藏不漏的高人，毕竟她可是王庄村最穷的人。今天他也是闲得慌，就当是看耍猴了！“那你就糊一个脑袋我看看！糊的不好，我也不怪你，就收你一两银子。毕竟我这里的纸，可都是好纸，就算是一样的纸人，我的到了阴间也更能干活。”
真贵！李老太太懒得争论，粗糙的大手在竹篾子上掰来掰去，棉线绕来绕去，没一会就做好了一个纸壳子，接着裁纸，刷浆糊，糊纸上色。
王老板从没看见过这么精细的活，尺寸的拿捏绝对精准，纸糊的不起褶子，整个脑袋惟妙惟肖，画笔就算是和县城的文人墨客比起来也不差。
绝妙的人头，加点血，说是刚砍下来的都有人信。王老板斜眼看了看自己铺子里的纸人，感觉就像是小孩过家家。
棺材铺向来没有人来凑热闹，所以很是冷清，现在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外人。李老板昧着良心，摇了摇头。“你这个，只是形似，没有神韵！实在是差的远。”
李老太太很瞧不上的一撇嘴。“想要神韵，那还不容易！你仔细听！”
嘻嘻嘻！王老板惊得瞪大了眼睛，骇然的看着面前的纸人头，他刚才分明听到纸人头的嘴里发出笑声。怎么回事？难道有鬼？他回头看了看小伙计，发现他一切正常。
难道是错觉？肯定是幻觉！“还不快……”他刚要坚定不移的错下去，撵李老太太滚蛋。
“闭嘴！”这次纸人嘴里发出洪亮的声音，惊的王老板一声冷汗，他这么大岁数，得亏是吃的好，要不然这一声就得死！常年和死人打交道，他知道这次遇上高人了！这个李老太太肯定是被附身了！“还不快拿一捆糊纸人的料来！”
伙计不敢多言，拿出厚厚的一摞纸和一堆竹篾，足有二十多斤。李老太太挎着竹篾，背着纸，毫不费力的走了。
这两天，张屠夫的瘦媳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张屠夫自打失踪了一天回来之后，不打架不骂人，不吃菜不吃肉不喝汤也不吃饭，也不拿皮带抽她，也不杀猪，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昨晚，他的拜把子们来找他要账的时候，张屠夫竟然二话不说，就在腿上连扎三刀。树墩子粗的腿竟然一滴血没流，把拜把子们吓得面无血色，撒腿就跑。
这两天，李老太太一直没闲着，简直是起早贪黑，挨家挨户的问。王庄四百来户人家，也算是个大村。两个大地主，占据了八成的土地，也是李老太太挨家挨户被撵出来的两家。其余还有十来个小地主，也可以说是有自有地的富农。其余的人都给这些地主干活。
李老太太了解了村里的情况，拄着防身用的拐杖，溜溜达达的出发了！
刘家是村里第二穷的一家，也就比最穷的李老太太家里多一口锅，再多两口人。人是希望，就仿佛沙子里淘金子，两三粒里肯定出不来金子，但一片沙漠里总能淘到一点。通俗点说，假如有一百个孩子，当个村长跑不了！
老刘头今年五十八，花白的胡子，黝黑粗糙的长相，瘦巴巴，整天穿着一件破棉袄，一件破棉裤。除了下地干活，村里没人请客，他是不出门的。现如今他已经一年没因为请客而出门了。
不大的院子里，荒草丛生，五只老母鸡，三只小白兔，外加一头瘦驴。这些都是应急救命的稻草，不算财产，是命！
老刘头蜷缩在墙角，慢条斯理的抽着草烟。这烟是真的草，枯草里抓一把，碾碎了，按到烟袋锅里，虽然不经抽，但聊胜于无，关键不花钱。
吱嘎一声！一上午没动的门开了！李老太太笑呵呵的拄着拐，也不客气，溜溜达达的就往里走。“老弟，今天挺清闲的啊！”
老刘头笑呵呵的道：“是啊！习惯了！”心里却有些不乐意。眼看就要吃中午饭了，肯定是来蹭饭吃！我就算是饿一顿，也不能让你从我这里蹭了饭。
李老太太看的明白，上次来，老刘头就是这幅样子，那时距离吃午饭还有两个时辰，或许在他的眼里到他家来的除了来蹭饭的，就是提亲的。
老刘头有个闺女，长得是真好看。别看整天吃糠咽菜，长得就是水灵，有灵性！许多附近的人都来提亲，结果自然都被撵了出去。
老刘头心里已经有了规划，自然不会被几个媒婆子着了眼。但他从不和别人说，就任由媒婆来，因为每次媒婆来，总得带把瓜子，炒豆子，炒花生，不论多少，都得被他明目张胆的夺下来。
“这次来，是有个事和你说！”
做媒的？怎么没交东西？不懂规矩！老刘头懒洋洋的道：“什么事啊？”
李老太太凑上前来，低声道：“你看，咱们村，你算是比较穷的。知道因为啥吗？因为地主把粮食都收走了。你一年干活，除了交租子，剩不了几个粮食！我想着，把咱们这些穷人召集起来，把租子降下去！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老刘头很冷淡，很平静，完全没当回事。“死过一回了，果然胆子肥！”
李老太太不太高兴的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就没想法？”
老刘头摇摇头，道：“没想法！”
李老太太不死心。“你就不想过得好一点！”
老刘头懒散的磕了磕烟斗，道：“现在不就挺好的。早晨草叶子汤，中午草籽就咸菜，晚上加几粒麦子。有烟抽，有太阳晒，有窝住，挺好的！闹得什么劲！”
“你就不想吃肉，不想抽烟叶，不想顿顿吃得饱？就算是不为了你，也得为了你的孩子，凤英就不该过得好点吗？”
老李头不屑的笑道：“你懂个屁！地主是他一个地主吗？知府县令是干什么吃的？农夫就咱们一个农夫吗？你不种有的人抢着种！现在再苦，也比牢房里没吃没喝做苦力强，至少我还有烟抽！”说着他又捏了把烟叶，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抽了起来。
李老太太怒了，一把抢过烟杆，单膝上顶，双手一使劲，咔嚓一声就给撅成两半。
老刘头怒了，爬起来，一脚直奔李老太太肚子。李老太太踮脚尖，屈膝，双手在地上一拨，身体像是陀螺一般转了起来，一个扫堂腿，将李老头踢到在地。
李老头一个鲤鱼翻身没翻起来，就势一猫腰，腰差点让猫断，疼的他一个后仰，惨叫一声。
李老太太的大拐棍早已直直的奔着老刘头的大腿抽去。正此时，老刘头的老伴，除了他自己谁也记不起她姓什么的刘老太太弯腰驼背的赶了过来。一招猴子拔野菜，直奔李老太太的头发。
李老太太急忙一低头，拐棍在地上一点，头就像是撞锤似的顶在刘老太太胸口。
老刘头看的分明，一招王八翻盖，侧转身子，双手抱住了李老太太的脚，身子一扭，就想把她带倒。
刘老太太往旁一撤身，双手抓着李老太太的衣服，往前一拉。这一招叫牵狗入洞，属于老年人的禁忌招式，容易一不小心闪着腰。
李老太太拐棍拄的死死的，伸手在刘老太太腰上使劲一推，想要把她推到，没想到刘老太太腰虽然弯，脚法却很灵活，双腿一前一后，丁字步死死站住。
一个推，一个拉，一个压，三人竟是陷入了僵局。但老刘头两口子尚有余力，空出一只手，对着李老太太又抓又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