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校兽甲内的水熊虫群已经彻底疯狂了,向某个未知的方向全力集结,陆蔓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
水熊虫几乎完全堆积在一起,它们象要把自己挤压进同伴身体里一样一个紧贴着一个,已经从显微镜下的微生物聚集成了一大团一大团的固体,将兽甲内部都撑得鼓了起来。
兽甲也开始报警,而且直接就是最高等级的损毁撤离级报警,该警报代表着必须在25秒内弹射撤离,兽甲即将暴走。
陆蔓看了一眼光茧的某处,安全锁依然是闭锁的,她在临时急救全局公共频道中大喊一声:
“赵嫣然,安全锁是闭合的!抽取水熊虫”
“明白”
她非常熟悉各类兽甲,也非常熟悉战场兽甲急救。
如果不是有安全锁存在,以陈真疯狂的奔跑意志和狂暴的水熊虫群配合,他一定会象一枚已经点火但倒下发射架的火箭,将速度和冲击力爆发到兽甲理论值的极限。
挡在他面前的整备平台将首当其冲,平台上的陆蔓,宋时风等人将无一幸免。
调校甲冲垮平台后,还将继续冲垮沿途的一切,无论车辆还是墙壁在全力冲击的兽甲面前都不堪一击。
直到撞上斗兽场格斗测试区的防护外拦,调校甲自身四分五裂为止。
现在有安全锁也不能完全保证安全,因为意志力对生物的调动并不是象计算机指令那样一是一二是二,而是目标坚定,过程模糊,还存在智慧和创造力。
没有人能保证,这么狂暴的水熊虫群不会有部分掉头来攻击安全锁。
所以赵嫣然作为专业工程维修兽甲的操控者,不仅用右手将维修多用途枪插入调校甲腰部,全力抽取水熊虫。
而且从背后擒抱着调校甲,左手控制着调校甲肩部,以免其突然暴走。
但抽取并不很顺利,水熊虫群像是被吸尘器抽吸的蜂群,聚集在一起用群体力量对抗吸力,而且它们挤压的如此紧密,像血管中的血栓一样难以移动。
“请求破甲攻击”
“同意申请,我授权攻击”陆蔓有种越紧急越冷静的特质,果决的进行了标准授权。
赵嫣然放开控制调校甲肩部的左手,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水熊虫,沿着左手增殖出一枚拳刺。
她右手保持稳定持续抽取,右肩形成一个动态平衡基点。
左侧身体前倾并快速下压,左拳成为全身的出力点,只一声低沉的破击声,与维修甲同样强度的调校甲左侧单边的运动动力中枢被击穿。
赵嫣然又将自己的腿部强行插入前甲的双腿间并左右分开,然后向调校甲双脚脚后跟内侧各猛踢一脚。
当当两声,调校甲用于攀登或对冲开火后座力的脚部地钉,被对维修甲了如指掌的赵嫣然用巧劲踢开固定器而落下。
这样如果陈真还会暴走,将因为失去平衡和动力不足无法完成启动而摔倒,无法冲击到别人,也不会撞死自己。
赵嫣然暂时松了口气,继续全力抽取水熊虫。
宋时风双手深深的插入发根,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无力感一阵阵袭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不能打扰其他人的操作,他只能盯着正在紧急破甲攻击的维修甲,现在他早已将赵嫣然的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全是对拯救陈真的期待和祈祷。
陆蔓冷汗已经流了又干,操作绵密如雨,依然有大半的全息屏幕是表示警报和紧急的血红色与橙黄色,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已经彻底忙不过来了,她只能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在自己累倒下之前,压榨出自己每一丝的精力和专注力,争分夺秒的和时间赛跑。
每一个陆蔓的决策和操作都有可能把陈真从致命危险中的拉回来一点点,但也有可能直接导致陈真的死亡。
持续高强度的脑力权衡和高精度的快速操作消耗是极其巨大的,陆蔓已经出现轻微的眩晕感和强烈的头痛,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她知道,可能数十秒后自己就会因为透支而昏倒。
她的嘴唇早已咬出血来了,双手掌心也都被她自己在操作过程中用自己的指甲刺得鲜血淋漓。
这不是心智中心,并没有太多东西可用。她又调了一只兴奋剂过来。
在战死和脑损伤之间的选择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这种战场用兴奋剂很是粗暴,不允许6小时内连用。
急救开始不久,她已经用了一只,现在她又看着机械臂手中的冰冷注射枪,苦笑了一下,就打算下令注射。
宋时风突然扑了上来,用力拉住了机械臂,他冲着陆蔓大声第一次命令道:“快停下!傻瓜,你扛不住的!”
陆蔓没有时间回应宋时风,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在光幕上按下了执行的按钮。宋时风死死拉住开始移动的机械臂,再次喊道:
“你这不是救人,是在陪葬”。
陆蔓无声的说了句:
“谢谢”
就不再管宋时风,继续拯救陈真的极速操作。
强大的机械力量,将宋时风一点点拖向陆蔓,他一边压上自己身体的全部力量,一边去够注射枪。
就在每个人都在为拯救而全力以赴时,一个更高的权限突兀的切入整个系统,注射指令被取消了。
一个四倍于其他全息屏的投影强势的挤到陆蔓眼前,魏晨曦少将正通过屏幕严厉的望向她。
陆蔓脸上有明显哀婉的神色,这次并不是妖精的小把戏。
她现在哪有时间玩把戏,她现在忙的都快立刻窒息,根本就没时间看稍稍看少将一眼,更别说敬礼了。
教母压下了刚开始全面接管急救的念头,开始用她更高的权限强行分走一些陆蔓要应对的各项任务。
随着一些基础操作被远程接管,陆蔓少校总算是获得了一点喘息时间。她第一时间看向少将的投影。
投影下半部分显示已经有四位医官正在等待她的命令,其中还有一位是上校。各项处置被按轻重缓急一一分配出去,她终于开始向少将汇报情况。
少将听完后问到:“是否考虑过强制昏迷?”
“考虑过,但从心智模型看,突然爆发时已经开始进入自闭状态了”
陆蔓同时展示了一组数据。
“结合陈真已经存在的脑损伤和严重失忆,他一旦自闭就只有一个结果,永远困在各种记忆碎片中形成自我死锁,也就是永久性自闭。”
教母转头征求正在接手急救的医疗组组长的意见:“尹上校,你看自闭后恢复几率是多少?”
上校恭敬的回答到:
“报告少将,我们认为陆蔓少校的判断是准确的,恢复无限接近于0。
记忆碎片化过于严重,无法构建通向现实的稳固心灵路径。
一旦现在昏迷,就会自闭在各种记忆碎片里,最终成为一个自己记忆的旁观者,或者彻底崩溃。”
教母沉吟了一下:“镜宫里的老鼠”
上校遗憾的说道:
“是的,在记忆碎片里跑来跑去,却一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最终要么就彻底放弃,要么就彻底崩溃”
教母转回正面询问陆蔓:“值得吗?”
这是一个很短的问题,但问答双方都知道答案的分量很重,很重。
因为陆蔓放弃的选择很多、很多。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陆蔓冒着自己崩溃的危险和陈真大脑桥接。
“值得!”
教母站起身,拉近了和陆蔓之间的视觉距离,似乎整个全息都投影出魏晨曦少将鹰隼一样尖锐的目光,她说道:
“你想清楚再回答!
我作为少将的责任就是冷静客观的判断,判断是否可以通过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或者牺牲低价值目标拯救高价值目标。
我绝不盲目鼓励牺牲精神!
从我的立场看,我们已经尽力了。任何医生都要学会告诉自己:我们已经尽力了”
陆蔓的泪水无声的从脸颊滑落:
“我不仅是医官,他也不仅是价值目标。如果我和他换位,他会救我的”
少将看着那泪水脱离脸颊坠出投影,母性的那一部分不知不觉影响了决定:
“那就按我的安排再努力一次,但如果你有不可逆的危险或是他已经丧失意识,那么我会强制昏迷你。
少校,你明白吗?”
“明白!谢谢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