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浑身难受,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脸上的触感却让她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被下药,蒙了眼。
真奇怪。
她咬了下唇,又舔了舔,稍稍缓解了下那该死的干渴。
身子虽然发烫发软,但是拜常年被那三个人喂药的经历所赐,这次虽然依旧难受,但是理智尚还是存在的。
只是,他们为何又玩这种老旧的花招?
唐棠定了定神,心里的嘲讽近乎溢出来,虽然被封住了嘴巴,可她还是努力挺直着脊梁,微弱的自尊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一丝尊严,虽然她也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尊严不过是那三个恶鬼用来折磨自己的工具。
南宫问、谢志河、陶砚安,这一次,也不知道他们又想出了什么花样来折磨自己。
唐棠感受着身体里那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的滚烫的瘙痒之感,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少爷,来瞧瞧,这是玉露阁的海棠姑娘,是刘家少爷知道小少爷喜欢这等干净的美人特地买来送给小少爷把玩的。”
唐棠听见了身边女人的声音,理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脑海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熟悉,随着门扉开合的声音落下,便感到脸上有一只手在抚摸,像是在赏玩什么瓷器一样,手指或揉或搓又不时拂过自己的脖颈、锁骨,最后停在自己的蒙眼的罩布前,屈指将它挑落。
“海棠姑娘,你这一身皮肉到真是名不虚传,滑嫩粘手的紧。”
美貌的过分的男人琥珀色的眼睛中带着欣赏,但这仍掩不住他瞳孔中的失落,这与他那双有些冰凉的手交相呼应。
“达奚雪,你哥哥死了。”
唐棠开口,下一秒毫不意外的感受到颈间钳制着自己的那只手。
“海棠姑娘我不喜欢有人诅咒我的家人,姑娘既生了具手感这么好的皮囊,便要对得起它,切莫再口吐恶语。”
唐棠活动了下脖子,颈间的手像是冷冰冰的刀刃,但是她一点都不惧怕,因为这双手的主人,是达奚雪,现在的无双城少城主,未来的无双盟主,直至死的那天,他都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恶人。
“好叫少城主知道。”
唐棠喘了几口气,呼吸着鼻尖环绕着略带苦涩的药香味,抑制着心中悲喜交织之情,努力回忆着记忆力的往昔,此时此刻的未来,开口缓缓说道:
“无双城主发现大少爷给您的药食里下毒,十分恼怒,在您姐姐的挑唆下,将他一剑斩杀,并为了表示歉意,此刻,想来您兄长的头颅已在前来商道城的路上。”
“我竟不知道,海棠姑娘是个擅于臆想的病患。”
达奚雪琥珀色的眼睛里,那股因听闻家人受恶语的恼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严肃,虽说嘴上说她生了癔症,可是嘴上笑容却已消弭,抿成了一条直线。
唐棠感受到自己颈间的手转而变为搭在肩头,笑了笑,这笑映在达奚雪的眼里只像是个手握威胁的敌人在叫嚣,但他却不知,这笑容里融进了多少的怀念。
阿雪老师啊,我竟也险些忘了,你的从前,在没经过巨变的时候,是个多委曲求全的软弱性子,明明是个能翱翔九天的金龙,却偏偏自甘堕落要强装成没角没爪的地里小虫。
“因为我并非海棠,而是能预见未来的圣女。”
唐棠折弯了眼眸,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清晰的映出达奚雪那因感受到危险而竖起戒备,绷得极紧的面孔。
没有错过他在听见自己所说时闪过的那丝不以为然,唐棠继续说道:
“您父亲送来了您兄长的头颅,您长姐却在同时间因急病而倒下,您母亲认为这是少城主您不融兄弟急于夺权的行为,而对您厌弃,借您在祭祖时衣着不整,对祖先不敬的缘故将您关在落月谷三个月,三个月期间,您母亲助您长姐毒杀了您的父亲,又在掌权后溺死您的母亲让其为您父亲陪葬,其后,圈禁了您。”
唐棠在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说着最可怕的未来。
达奚雪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抗拒的恨不得就这么戳聋自己的耳朵。
他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慌与厌恨,即便是搭在唐棠肩上的手也因这些话而微微发颤。
“无双城的君子剑是个无能又怯懦的笨蛋,兄友弟恭仁孝至德的昭明剑是个嫉妒弟弟给其药食下毒的小人,恭俭善良曾入疫区救治上千病患的无双医仙其实是个偏心长女,怨恨男子的憎男之人,而您的长姐,擅诗书却以北狄来犯提刀斩敌三十护百名妇女奔逃至寒雨城的巾帼女侠,谁又会知道,她其实是个觊觎……”
“闭嘴!”
达奚雪近乎尖嚎的厉声喊停了唐棠那可怕的嘴,甚至犹担心她不听的伸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唇上触及的冰凉让身含着药物的唐棠猛地一个激灵,继而生出几分源自本性的迷恋。
她能够感受到达奚雪的震怒,但这样的怒火实际上并不突兀。
在唐棠的记忆里,这些都不过是她的阿雪师傅,早有所料的事实罢了,他自己就是当事人,朝夕相处的家人是个什么本性,一年二年受蒙蔽,那么十八年呢?六千多个日夜,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唐棠看着达奚雪那琥珀色眼瞳中炙热的火焰,欣赏着自己这位师傅举世无双的美色,忽而想到一件事。
十八年的时间,让他自我欺骗,以知足来自欺欺人,视家中纷乱于无物,那么八年后,她的背叛呢?
五年的相处,那自背后刺进心脏的一剑,你有想到吗?
“阿雪少城主。”
唐棠的眼睛弯弯,一双勾魂夺魄的黑色眼瞳难掩媚色,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伸手将捂着自己嘴,却又再无其他动作的手拿开,声音有娇又软的拖着长音道:
“谁家的癔症病患能臆想出这样真实又荒唐的事情来?我真的可以预知未来哦。”
“我本该杀了你。”
达奚雪确实有些失态了,他本以为的一个区区舞娘居然自称圣女,还将自家里的那点恶心事说的清楚,这样的事情,无论最开始这个女人觉得它们是真是假,在一瞬间自己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它的真实性。
他以手扶额,吐出一口浊气来,想到……这个所谓圣女说的,兄长的头颅,便觉嫌恶的几欲作呕。
“你的目的。”
达奚雪收回手,倒退了几步,坐在屋内的桌子上,心里后知后觉的庆幸唐棠近身的方式,起码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身边没有仆役,更因为周围护卫不会让这些事情外泄出去。
“求个活路。”
唐棠双手合十,做了个祈求状,半阖着眼笑眯眯的开口:
“少城主怕是不知,我本非什么玉露阁的海棠,而是姓唐,名棠,乃是西域戈兰圣教的圣女,因教内争斗而被迫逃离至中原,却遭恶人陷害,被那位真正的海棠姑娘送去了刘家,来到了,少城主的床榻上。”
少年的阿雪师傅,是个心肠软的像块豆腐似的好孩子,当年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番话才让他心生怜悯,留下了自己,更因为三个月的相处而成为了师徒。
此时,唐棠准备再一次的重复当年的话,激发他的怜悯,但是这一次却……
不愿再做他的徒弟。
“你既能预知未来?又怎么会为一舞姬所害?”
唐棠一噎,继而想到,因她之前所言,这一次却是与上一回不同了,但很快她便重整了神情,嘴角的笑容言化为冷硬的弧度:
“自然是因为她不过是一舞姬,自然不会浪费在她的身上。”
“那么简单,你既是求活,我不杀你便是。”
达奚雪打量着她,心里对眼前这女人的话是半点不信,若她能预知便知晓自己从不杀人,求活一说毫无缘由,若她不能预知,能直言自己家中隐秘,这样的人,其身后势力不知所求,着实危险。
“少城主没明白。”
唐棠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和因药物导致的红晕,却口齿清楚的道:
“我想要商道城消失。”
我想要无双城。
“我想要天外天不存。”
我想要你达奚雪的一切。
“我想要长长久久,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恐惧之中。”
我想要手握权与力成为天下最尊贵无双之人。
“我想要手无缚鸡力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世间的每一块土地上。”
我想要天下无一人不知我姓名;无一人不畏我此人;无一人不臣服在我的脚下!
作为房事的辅助药物,在药效发生的时候会让服用者似醉酒,它拨弄着唐棠的神经,随着时间偏移让她愈渐兴奋。
像是回到了五年前,或者说,是五年后,杀掉达奚雪之后的日夜,若说同达奚雪相伴的五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么同周旋在南宫问、谢志河、陶砚安这三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之间的八年便是最激昂的,让人上瘾的权力让她每一晚上合眼后都在期待第二天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