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在自己的大纛下忽然坐下，即便是身边的亲兵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他只是轻轻地笑笑！
这是自昨夜以来，宗弼第一次放松了心思。
他好像有些明悟！
他率领大军离开东京后，心中最大的担忧并不是已入死局的宿敌岳飞，也不是露出峥嵘的心腹大患王贵，而是他的侄子完颜亮！
自南进以来，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郎主，便在上京那位陛下和他父亲太师完颜宗干的支持下，率领一支女真本部兵马来到东京。
宗弼在前方与宋军交战，这位小郎主却没有接管东京留守府的大权！
这个选择让宗弼大吃一惊！
一道道有关于完颜亮的情报，从东京留守府如流水般送至他的手中。
从这位小郎主率军来到东京，所率之军便被交到东京留守府管辖。要知道这支兵马，里面充斥着大量的女真贵族子弟。此外，一支由那位陛下亲自拨付的禁军和太师府精锐护卫混编的卫队，也被这位小郎主扔到了留守府。
更让宗弼百思不解的是，完颜亮到了东京之后便流连于楚馆青楼烟花之地。
留守在东京的大将重臣，纷纷上表奏到上京，而宗弼在军中收到的告状书信足以装上一布袋。宗弼也曾笑骂不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一位降臣在夜间入他帐中密谈此事。
那一夜的密谈，让宗弼对这位子侄刮目相看！更是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危机感！
完颜亮，这位太祖皇帝的庶长孙，自幼便被养在军中。他的父亲完颜宗干，这位宗弼的大哥，大金国手握大权的太师，对这个长子的期望极厚！在满朝文武惊异的目光中，为这个长子聘请了几位南人师傅。
这几位南人师傅，其中就有宗弼数次延揽而不得的大儒！
为此，宗弼在上京中安排了死士心腹，对这位小郎主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放过！
在这次南进中，上京的那位陛下派遣这位小郎主到东京留守府效力，宗弼大为恐慌！
只不过，这位小郎主的表现让无数人吓到了！
谁能想到，数位南朝大儒教导出来的希望之星，居然是这等货色！
半年前，宗弼接到留守上京的心腹密信。信中言道，那位让宗弼极为恐惧的大哥，大金国的权臣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这次完颜亮来到东京，宗弼心知这是那位大哥是用交还朝中大权为代价，来换取让这位子侄有机会执掌军权的机会！
只是，这位小郎主太让完颜宗干的部下失望了！
宗弼不禁回想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什么人？”宗弼发现有人在帐外窥视。
一位降臣在亲兵的押送下步入大帐，在他面前跪倒：“郎主，臣有大事禀告!”
“原来是孔亮先生，扶孔先生起来。坐！”宗弼淡然的说道。
“谢郎主！”孔亮起身后坐到胡凳上。“郎主，不知对东京那位小主子有何看法？”
“竖子不足与谋！孤这个侄子，在上京时还算上进。只是此番来到军前效力，居然做出如此的成绩可谓一鸣惊人！孤那位太师大哥，不知作何感想！”宗弼一脸厌烦的说道。
“郎主如此看待这位小主子，恐郎主再无重返上京执掌朝政大全之机！”孔亮一脸焦急地说道。
“先生出此惊人之语，可是为投石问路？”宗弼脸露狰狞之色。“自孔先生入孤帐中做事，孤自认礼遇有加。在此军前不利之时，先生出此荒唐之言，居心不良扰乱军心？”
“郎主，不可妄下断语！”孔亮轻轻一笑。“这位小主子，在东京的所作所为可谓惊人！所图不小！”
“就那种货色，足以令整个大金宗室蒙羞！”宗弼轻蔑的说道。
“郎主，不觉得此事可疑？”孔亮严肃的说道。“数位大儒精心教导，太师寄予厚望的太祖皇帝庶长孙为何要做出这些事情！”
“这---”宗弼也一些动摇的说道。
“无他尔！乃是重演上京陛下的旧事。”孔亮低声说道。“亮主子的几位师傅极为出色！臣怀疑他等教导亮主子时，教了不该教的学问！何为不该教的学问？亮主子虽为宗室子，但毕竟不是嫡系嫡子！只有中宫嫡子才应会学到的学问，那便是帝王心术！”
宗弼闻听此言猛然站起，眼睛死死盯住孔亮：“请先生为吾解惑！”
“太师贵为太祖皇帝庶长子，宗室长者，执掌朝堂军国大权，但毕竟只是人臣。从太师力排众议聘请大儒为亮主子授业，到此番极力举荐其至东京军前效力，只怕是在盯着那把椅子！”孔亮环顾四周后低声说道。“亮主子至东京后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将兵权、卫队丢弃，还是整日间不理政务流连于楚馆青楼烟花之地，此乃是自污之术！为何要自污，乃是为了消上京陛下的疑虑之心！太师执掌军国重事十数载，视陛下为无物，此乃是取死之道！如今，陛下羽翼已丰，太师则垂垂老矣，一旦朝中有变，只恐天崩地陷！”
宗弼闻言只惊得浑身冷汗，忙道：“先生，当如何化解？一旦如此，大金必会元气大伤！”
“郎主莫急，此番大事这位亮主子此番如此行事就是为了化解陛下的怨气！臣料想，太师的大限以至，麾下力量早已作了安排，亮主子自污后会开始藏拙，以待天时！”孔亮自信的说道。“以臣所观，早晚大金国的那把椅子必会落入这位亮主子之手！苍天待大金不薄，自太祖皇帝始，四代雄主列朝，这天下必会为大金一统！”
“先生如此认可此子，是否要本郎主引荐？”宗弼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郎主，臣之才能只可辅佐郎主，却与这位亮主子无缘！”孔亮一脸坦然的看着宗弼说道。“臣为何如此说，郎主也知几位小郎主的能耐，可有雄主之材！现天下三分，无有数十载的征伐天下哪能一统？如无雄主在位，大金何来立足之地！恐上京陛下也会为身后之事考虑，看在亮主子的份上不会为难太师，会让太师善终！如郎主举荐臣至这位身边，恕臣不能奉召，哪位雄主身边的谋臣会有好下场！即便是汉之萧何、张良这等大才重臣，一自污、一修仙才得以善终！臣出自孔府庶流，虽为圣人血脉，但臣怕死！”
宗弼久久不语，孔亮见此悄声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