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已经换上了丫鬟服饰,低头自打量一番,觉得这衣裳材质绵软,竟比自己原来那身舒适的多。独自辛酸了一会儿,她便坐在偏殿的秋千上晃荡,自她十二岁过后就没再玩过这东西,如今重新体会竟觉得幼稚,已然体味不出其中乐趣了。
她想,这便是心老了。
正想的出神,背后传来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方岚被敲的脑壳疼,捂着额头转身去看,便看到几日不见的八宝琉璃少侠。她脑中一怔,然后觉得要糟。
果然,八宝琉璃先是惊了一跳,然后指着方岚道,“你......”
方岚听见殿外渐近的脚步声,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这厮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八宝少侠!我此番潜伏进来是有救人命的要事,你可要好好配合,莫拆穿我!”
八宝琉璃转了转眼珠,似乎觉得干这种勾当非常有趣,便笑眯眯的改了口风,“你......这丫鬟可真丑。”
方岚摆好姿势垂着头,闻言翻了个白眼。
沈眷刚踏进偏殿,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她扶了扶额头,着实觉得这孩子令人头疼。只能开口教育道,“平日里可不能出口伤人。”这话顿了顿,“就算真的很丑也不行。”
方岚口水差点喷出去,心想,大约是国师你这话更伤人。
八宝琉璃也未料到有这一转折,直接咳出一声,脸憋得通红。
方岚偷偷抬眼去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隋国师究竟长着张怎样的脸,竟然嫌弃她丑陋。
一看不要紧,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铜铃大眼,方耳怒目,沉青面庞......方岚默默垂下头,算了算了,是我丑,我惹不起您。
这位大隋国师身姿欣长,举止端方,声音也清雅。只是那脸上的面具,也过于狰狞了些......方岚心中吐槽着,脸上神色却很恭敬。稳住,咱有求于人呐。
待沈眷一行人离开偏殿,八宝琉璃拉着方岚进了屋子,屏退其他下人后,小姑娘好奇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胸口上被刺了那么多剑这么快就好了?”
“我这伤是不碍事的,倒是那老道士凶多吉少。”
“那位牵着羊的老前辈?当日还活蹦乱跳的呢。”
“他中了蛊,没好意思求你那姐姐医治,真是气煞我也。”
小姑娘听着“蛊毒”二字,脸色如上了调色盘一般好看,她斟酌着开口,“我觉得,沈姐姐是不会救那位爷爷的......”
方岚一惊,忙问何出此言?
“前几日我也被诊出身体里有蛊,正是沈姐姐帮我将蛊清除,为这事儿我爹应了她好些个条件。昨日还将阿爹的回信给我看了。”
“她还说这种蛊,她救女不救男。”
方岚诧异,“这救人还分性别的?”
八宝琉璃想了想,竟然点点头严肃的道,“这个还是要分一分性别的......若那日中蛊的是我爹,想来坟头已经开始长草。”
看来这救治之法有些隐晦,方岚心中微沉。这拖着时间也不是个事儿,看来得另寻它法。
方掌门此刻正想破脑袋,并不知那远在城南客栈的老道士,已然遇到一行不速之客。
今日老道正趴在桌上吃酒,这几日他日子过得快活,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忧自己身上这蛊,其实他心里有些打算,也知多半无力回天。
老头子此刻心中无甚么恐惧,但看方岚这位忘年交,倒像是成了热锅里的蚂蚱。
他拈一粒花生米入嘴,嚼的正出滋味儿,一只粗糙大掌拍在桌上,震的旁桌宾客脸色煞白。老道抬眼一瞧,倒是位老相识。
“陈述,听说你被人下了蛊,实力十不存一。”大汉拔出腰上绑着的大斧头,掂在手中耍了耍,“咱想着这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能来杀你了!”他身后站着十来个武林好手,有几位远从西蜀赶来,一身风尘仆仆,眼神却很精亮有光。
老道士将最后一小盅酒水翻滚下肚,叹息道,“是该有个了断。”
京都南街上突然炸起一声巨响,一七尺壮汉从客栈中飞出,连撞倒三间铺子。身下压瘪了一大屉肉包子,他顷刻一个翻身,一柄斧子打着旋儿砍在那蒸笼上。
剩下十几人陆陆续续也被丢了出来,此刻神色悲愤,脸色涨红。
大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将身上的肉屑拍下,还待再进去拼命一番,却感到脚下动不了了。肩膀上那只手枯槁干裂,像只无力的鸡爪子,可偏偏让他觉得力有千金。
那双枯槁手掌的主人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看着二十来岁,一张脸阴阴郁郁的,十分阴森瘆人。
看着是位高手,这搭在肩上无意展露的一手,震慑住了大汉,令他不敢造次。
只听那青年幽幽问道,“客栈里的人,可是那位滚刀雷陈述?”
这语气森森含恨,大汉心中一喜,答道,“正是那厮!前辈与他也有恩怨?我等愿随前辈一起扑杀了他。”
那青年闻言喉咙里发出一道古怪笑声,并不答话,只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客栈中走。
老道士已然察觉到那股阴冷气息,手掌处本已平静些许的几条蛊虫,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将背上那只长条包裹打开来,取出了吃饭的家伙——一把大菜刀。
陈述少年时在茅山掌勺,靠一碗饭得了机缘,现在老了也因一碗饭,阴沟里翻船。
兜兜转转,也不知这一战是凶是吉?
老道士本还盼着方岚回来,和那小辈互怼几句。如今也不知道,她那道观里的丫鬟当的还顺不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