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国藏在战轿内,见罪刹迟迟未还嘴,便再次诱说道:
“以奴家的武艺,自认不如掌柜,但世事并非全是以武称王。如今,难得掌柜赏面一叙,你可敢与奴家打赌一番?”
“赌什么?”罪刹略带恼怒,但见这女相似乎愿意摆局让自己上诉,便立即答应。
“奴家略懂些攻心之术,想与掌柜讨教一番。打赌内容也很简单,便是奴家能否猜对掌柜接下来的举动。
倘若奴家猜对了,那么,被扣押茂利商队人员尽数释放,奴家也会勒令北凛军全员班师;倘若奴家猜错了,那么,罪刹掌柜与茂利商队之众必须扣留于此,听候奴家的发落。
无极七斗之一的你,敢不敢应赌?”
罪刹惊了,这女相国居然知道无极七斗之事,不由后退半步,心中忌惮了几分。
可细听女相国的打赌内容,罪刹以为她说错了,怎么可能猜对了会放人,猜错了就受罚,怕不是这女相在故意混淆视听。
“有何不敢呐!”罪刹故意挺直腰杆,侧眼偷看着所谓的人质,“只是相国之言,似乎有所儿戏,打赌内容与相国的初衷本末倒置,我愿相国重改打赌内容,免得日后会贻笑大方!”
此言一出,北凛军士纷纷将兵刃拉至半途,等候相国的诛杀令。
相反,女相国对罪刹的反讽之词不以为意,继而解释道:
“军中无戏言,奴家怎会有本末倒置之举?既然罪刹掌柜应赌,那你可好好遵守赌约。”
她又蔑笑几声,随即语气深沉有力。
“众将听令!此约之内,不得干预本相与罪刹掌柜之约,违令者,斩!”
全员将士护卫闻令后,心里都咯噔一下,担心罪刹会胡来,可又不敢违抗相国之命,刀剑纷纷入鞘。
而罪刹则认为这女相国头脑非常简单,行事随心妄动,与之前的听闻不一。
接下来,只要我按照这女相的猜测行事,不就能轻松救下茂利伙计,还能屈退北国军,一举两得!
但,他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不妥之处。
这不就是变相让我听令于她!
她究竟会让我做哪件事?
万一我又做不到,非但自己会落入她手中,连茂利的伙计也交代在这……
糟了,上当了……
此时,罪刹慌张地咽了口水,额上冷汗如雨,哪曾料计到,「雌谋」一称,并非浪得虚名。
此刻,时间,度秒如年。
女相国迟迟未道出猜测之言,流逝的时间如冰,结在罪刹的咽喉,一直不能融化。
同样,北凛的将士屏气凝神,注视着罪刹的一举一动,担心相国会猜出一些疯狂之举。
终于,战轿内。
只听见女相国之语,缓缓渗出。
“奴家猜想掌柜会……”
“……”
会什么?
快说!
快说!
时间凝结之际,罪刹与众将士都紧绷神经,心中都在督促女相国快点说出关键之词。
“……”
“……会打算行刺奴家!”
“……”
“咣当”一声,犹如击碎了罪刹的心神。
自己最担心就是猜测行刺一事,而这女相偏偏又一语中的。
此刻,罪刹精神恍惚,完全不知所措,茂利人员以及自己的安危,与亲手杀死素不相识之人的窘境,在权衡的天平上,一直摇摆不定。
而北凛众将士剑拔弩张,潜意识驱使他们护驾,但又记起相国之命,然后统统将刀剑入鞘,只得干着急。
此刻,人心惶惶,焦虑成风,无人敢言。
可见罪刹大口喘气,此时的他只想耍赖,直言道:
“赌约能不能就此作罢?”
“不可!倘若罪刹掌柜食言,就算你挟持奴家,奴家掌下的军士也会主动血洗都邑,整个茂利商队也会因你而亡!掌柜作出选择吧,奴家无惧生死!”
女相的硬派语气力压罪刹,一言一词未曾流露半点胆怯。
这……
难道你就一心寻死?
尽管罪刹不愿杀人,但还是觉得以相国一命能换回都邑的安宁比较划算,因而昧着良心,用食指指向战轿。
食指颤动,他,还是犹豫不决。
……
师父昔日的身影与教诲又一次呈现在罪刹的脑海。
在思忆当中,只见师父悠然地坐在藤椅上,惬意地拿着烟枪,而罪刹跪行于他跟前,向哭诉着自己的窘境。
可惜师父只是侧耳倾听,将手心慈祥地安放在徒儿的头顶,未曾道一言一语。
师父……
我,我该怎么做……
……
突然,气温骤降。
后有烈风阵阵,宛如刀剜,似在一点点地剐所有人的胆囊。
“临,天罡,乖戾者……”
罪刹变得有些魔怔,机械式地咏唱诡道之四。
瞬间,众将士不再淡定。
他们哪曾见识过如此威力的诡道?
这时,军中旌旗窜动,兵胄因聚风而响,途径于此的万物,统统被诡道所聚引,似乎连阳光都要被罪刹汇聚于指尖。
若这诡道蓄势而发,恐怕整个北凛大军会被毁掉一道“门牙”!
眼下,罪刹指尖的诡道愈发巨大,巨雷吱嘎作响,就连自身的“霓虹目”也因此擅自冒出。
“……诡道之四,天罡……”
千钧一发之际,在罪刹的思忆之中,师父临时将一物赐予罪刹,为其指向天边的大雁群,随即给孽徒头上来了一重锤……
而现实之中,忽然有一股独有的胭脂味随诡道所聚,扑向罪刹……
其效果,正如在他头上淋下冷水。
罪刹突然回神一怔,其诡道瞬间溃化无形,而那双“霓虹目”也悄然不见。
再低头细看,不知何时,自己已将师父赠送的玉佩握在手心。
危机忽散,所有北凛将士此时才敢大口喘气,收摄心神后,纷纷望向战轿。
风波过后,得知罪刹及时撤下诡道,轿内女相心花怒放,继而风情万种地赞许道:
“怜香惜玉,依然是罪刹掌柜的不二选择,奴家有礼了。可按照赌约,算是奴家猜错,掌柜理应听候奴家发落。”
此时,罪刹比之前魔怔时更迷惘,只是痴呆地望着战轿,说不出一句话,思绪仿佛回到以前。
见茂利的掌柜木讷不应,女相国又道:
“既然掌柜不忍心伤奴家,那就且容奴家当面感谢一番。”
此言一出,战轿内的门缓缓打开,众将士立即严阵以备,肃立注目。
可见一女子步出战轿,徐徐走下阶梯。
其中,她身穿红黑蚕丝衣,打扮得花枝招展,肤如霜,发如雪,某吸睛之处傲视群雄,右胸前绣有无极的门属纹绣,身上散发出独有的胭脂香味。
这股胭脂味略带石楠花的腥涩,如初恋伊人的矜持,深深迷住了茂利掌柜的心神。
罪刹还梦萦在胭脂味之中,殊不知,这女相国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他哆嗦了一下,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美人身后也跟着一名戴绒帽的女保镖。
“罪刹掌柜,好久不见。你还记得当年,在无界山送饭的小妮吗?”
说罢,这女相国用右肩撞了罪刹一下,顺带撒娇之意。
小妮?!
罪刹立即晃了晃头,上下打量女相一番,细看过后,随即当场崩溃。
梓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