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造次!”
一阵厉声犹如雷落,无伤被震慑得寒毛直栗,不敢回头循声。
“我……”
自己的话哽在喉咙,硬是不能把荒诞的事实如实说出。
望着身边的尸体,无伤顿时六神无主,若是说明事实,恐怕别人不会轻信,若否,则要背负五条命债……
情急之中,他潜意识挟起昏迷的犯人,挤出一句:“都怪他……”
瞬间,众声哗然。
顺着议论之音,无伤回身一瞥,只见一名壮年男子双鬓已斑,身披兽裘,堵在馆中大门,一脸长者应有的气概。
其太阳穴努着,可见不是一般的内家功高手!
这壮年男子瞧了瞧无伤彷徨的样子,审视片刻后,不由瞪大双眼,随即在碎念着什么。
一会儿,他见少年没有抵抗之意,语气也随之温和下来,道:“阁下到底在老夫的觅知馆里做甚?”
这么一问,算是让背锅之人明白壮年男子的身份。
“他,他,他们……”无伤听馆主的语气稍蔼,连忙调整气息,“真不关我的事,他们全是自己吐出绿液后,突然断气的。”
“哦?那阁下手上的人质又如何?”馆主会意点头,继而瞟向旁边的死者,双目呈现出不一样的自信。
无伤一听,慌忙展示那犯人的嘴脸,摆手解释道:“这不是人质,而是我抓来的人贩!请长老仔细看看!”
话间,馆主已经步至尸体旁,细看周围的线索,当他看见潘镖探的窝囊死相时,眉间竟舒展些许,继而对着无伤深意一笑。
他又走近少年跟前,将那犯人的样貌端详一阵,当即佩服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等恶贼都可缉拿归案,难怪阁下的气势能屈死浪得虚名之辈!老夫自愧不如!”
难得有明辨是非的长者撑场,无伤显得有些腼腆,“哪里,哪里,只不过是……”
话还未说完,突然闯入一队宪兵。
他们抽出利刃架在无伤脖子上,随之向馆主礼言:“有劳张馆主压阵,我等这就把肇事者押往大牢受审。”
而无伤一脸无辜,忙说自己不是凶手,奈何宪兵们听不进狡辩之言,认定他就是罪魁祸首。
“且慢!请听老夫一言。”
张馆主一手拦住宪兵,徐徐再道:
“老夫从镖多年,略懂些仵作小技,其中四俱尸体虽有明显伤痕,但不致死,而死者所吐的乃为胆汁,其七窍未曾溢血,腹内胆囊已破,可见此为惊吓致死。”
他随即搭手在宪兵肩上,眉心流露出些不悦,“尔等不会不信老夫之言吧?”
“张馆主所言,我等定当信之。只是有人通报,都邑中来名凶残的滋事者,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不敢错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说罢,宪兵松开无伤,随之向馆外群众宣告:
“几位死者体内胆囊缺裂,并非他人所害,应为隐疾猝死。我等先行回去通报乡绅,列作终案,各位散了吧。”
如此一来,觅知馆的侍应与镖人也统统回到自己的岗位,该修墙的修墙,该贴窗的贴窗,该处理死者的处理,运作如常。
见命案暂结,无伤也不想滞留在是非之地,于是问道:“张馆主,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时,他侧身借位,准备开溜。
谁知,张馆主伸手一拦,留住他,“老夫还未指教阁下姓名,望留步。”
“晚辈名为无伤。”无伤提起张馆主的右手,“晚辈还有要事回商队,这就不打扰馆主了。”
“诶,无伤,你属那支商队?”张馆主硬是将无伤拉回了原位置,似乎舍不得他溜走。
无伤不敢有所隐瞒,生怕再有误会,便直报茂利的名号,以及与掌柜的关系。
张馆主当即瞠目,怒问:“当是那位行踪飘忽的罪刹?”
“罪刹掌柜行踪并不飘忽,一直待在茂利商队之中。”无伤尬笑迎合,又怕馆主不信,“你如果不信,我可带你到业店看看,真的,我句句属实。”
“这总算是解开老夫心中之疑。”张馆主轻拍无伤的后背,“罪刹那小子好生福气,竟能寻得如此良才,他是否命你前来应聘镖人?”
“这个嘛……”见馆主这般问道,无伤方知馆主与掌柜有交情,难怪掌柜会差自己来这领赏。
他还未回答馆主的话,馆外兴冲冲地来了一批镖人,其银白的镖侠铭牌闪闪发光。他们进门后,都一致向张馆主行礼,遂往馆内走去。
在觅知馆的制度中,达到镖侠水准的人都无需定留在某个都邑,他们会按需分派至各个都邑,轮流执行些重要托镖。
而张馆主也是刚刚从其他都邑中回来,恰恰遇上无伤‘吓死人’一事,又得知他是罪刹的亲信,便开始拉拢。
“无伤呀,这便那贼人的悬赏。”张馆主命人带来3锭金,摆在无伤前,“可惜,你并非镖人名号,按照规矩,只可拿三成。”
说时,张馆主拨走2锭金,急得无伤抓了抓自己的臂膀。
“还有这种规矩的?”无伤紧紧盯着那远去的2锭金,仿佛自己娶媳妇的本钱又远了一大截。
见他这般反应,张馆主又是厚笑一阵,随即将那2锭金推向他,“不过,缉拿悬赏榜排名前五十的恶犯,可免去这一惯例。”
无伤一听,当即喜出望外,如是感觉的‘媳妇’失而复返,遂将金锭稳收于怀里。
由于这悬赏金来得太易,他又臆想到自己能否再次随掌柜拿贼,不禁问起:“那排第一的贼人是谁?赏金有多少?”
顿时,张馆主脸色一变,也不敢随便提及某位人的名讳,只是诱说道:“自是不少。不过,你若想得知更多悬赏犯的消息,自然要依靠觅知馆的关系,何不应聘一番呢?”
“这……”无伤抓了抓头,自知实力不济,便沉默了下来。
他本来对镖人一职没有什么念头,甚至还因同福一事而对镖人无半点好感,现在认识张馆主后,既脱命案又得赏金,不禁对镖人一职有所兴致。
只不过,这还要问问掌柜与义父的见解,自己实在没有拿此主意的经验。
此时,张馆主仿佛看穿了无伤的心思,随即说道:“老夫只是建议一番,如今你既为罪刹的徒弟,又是其雇员,何不请教掌柜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是厚笑一阵,“等老夫处理完手上的托镖,当会去茂利商队拜会罪刹,届时老夫自会替你引荐。”
“真的?”
“老夫从不诳人。”张馆主点点头。
一阵寒暄后,无伤主动告别馆主,连忙往茂利大本营跑去,心中第一反应,便是尽快从掌柜身上习得绝学,继而成为一名镖人,也好让义父开开眼界。
当目送无伤离开时,张馆主总是能从他的背影中,寻得一丝丝当初‘杀刀’的味道。
……
无伤领赏归来,由于第一次来到茂利商队的大本营,不禁被其规模所震撼。
还有,怎么业店内什么东西都卖!
顾不上仔细认清各种分布,他就被冬橘拦住,从而索要赏金。他不认识冬橘,便与之争吵了几句,吵着吵着,伙计们也围了上来,帮忙劝架。
“你是谁呢?掌柜都不敢呼喝我!”
“那你又是谁呢?我可是掌柜的助理兼护卫,是他让我带赏金回来的!”
“你给我就是,懂不懂规矩!”
突然,罪刹飞身出现,众人不敢再语。
“这么有活力干嘛不去做正经事,吵来吵去成何体统?”他顿了顿,把冬橘像小猫般拎起,“定是你搞鬼!是不是想打斧头?”
“掌柜呦,你错怪我了,我本想帮你把把关,我也怕这无伤打斧头,所以才厉声与之吵闹……”冬橘可怜兮兮地说道。
听见主簿这么说,罪刹扭头问无伤,那人贩能换多少钱,无伤忽然吞吐几句,愣是说出“只有1锭金”与“无镖人名号只能拿三成”的言辞。
随后,罪刹放下冬橘,将一张酒菜清单和钱递给她张罗。
他又对无伤有意说道:“我房间里有些好康的,还能教你成大人模样!快随我开开眼界!”
可一进房,罪刹立即给徒弟来一拳,“你这个小粉葛,还敢骗我!”
“掌柜,我……”无伤只好默默从怀里摸出2锭金,“就这么多,真没有了。”
看见徒儿又拿出钱来,罪刹傻眼了。
他的意思本是指责无伤谎称其义父是个樵夫,因为小粉葛的行囊内有一副做工精湛的竹木掌套,可见制造者深不见底的制木造诣。
而自己也想聘请这样的技术人员到茂利效力,便对无伤发脾气,哪曾料想到,这看似憨厚的小粉葛居然也会打斧头!
罪刹语气一转,掩饰自己所想,说道:“咳咳,既然你主动拿出来,还算是知错能改,这下不为例!”
他说完后,让无伤把附近的一锦盒拿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套套崭新的特制衣装。
“掌柜,这……”无伤眼泪都快流出来。
“你这身行头显得有点寒酸,来,将这特制的服饰换上,让我康康。”罪刹说时,也拿起一套作说明。
但见这衣服沾水不湿,遇火不燃,迎尘不染,刀割不裂,枪刺不穿,硬扯不断,无伤忙问这套衣装该多少钱。
“至少值20锭金吧,都是我亲手设计制作!”罪刹神气地扬起下巴,“我身上这套也是这材质,乃茂利商队内部人员专属。”
见掌柜厚待自己,无伤此刻的感觉,只能用‘穷蜘蛛人遇上钢铁侠亲爹’来形容。
他捧起属于自己的队服,就地更换。
当徒弟光着膀子的时候,罪刹惊奇地发现,这小粉葛怎么就满身是伤疤,便问:
“你身上何故会有如此多的伤疤?都是你义父所罚?”
“不瞒掌柜,这身伤疤都是义父收养我之前就有的。据他所说,当时的我满身血迹,义父以为我早已死掉了,幸亏我哭及时,还有……”无伤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没什么,掌柜赏赐的衣服果真霸气!”无伤似乎不愿多说往事。
见他不愿多说,罪刹亦不多问,只是暗叹他出身不好,他的亲生父母也太过于狠心了!
无伤换装后,焕然变成了另外一位潇洒的茂利商队小掌柜,其大氅背后门属纹绣与罪刹的同款,由四朵祥云拼凑,恰如一个“无”字,同样威风!
他非常满意这套衣服,得意地照着面前的大铜镜。
透过铜镜的反射,罪刹看着无伤的新形象,忽觉故人就在眼前,镜中人影只是差了些脸上的特征,与壮硕的体格……
“等冬橘打点好了,就随我去放牛谷一趟,今晚便与你义父不醉无归!”罪刹说道。
无伤见掌柜提起年长者,遂试问道:“觅知馆的张馆主,掌柜认识不?”
“怎么不识?”罪刹笑了笑,突然戴起墨镜,“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托他之福,我可没少吃苦头。”
得知掌柜对馆主如此评价,无伤随之一惊,便不敢再问下去。
恰逢冬橘打点妥当,年轻的师徒两人便往放牛谷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