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病号床上,过长的眼睫毛小幅度上下跳了跳,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没完全拉上的黄色隔帘后正在交谈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校服看着有一点点点点眼熟,而另一个披着白大褂双腿白净细长的曼妙女子他则完全没见过,而对方似乎也留意到自己醒了,伸手撩了撩有些自然卷的秀发后踩着在空寂空间中格外刺耳的高跟鞋走了过来。
“醒啦,小同学。”女性叉腰走了过来,因为顶在胸前而异常显眼的吊牌表明了她是一名校医,“怎么好端端就晕过去了呢?”
原本站在她身旁的学生也走了过来,对着他笑了笑点点头,伸出手道:“高二(5)班,陆呈,你好。”
“你好。”卞瑞宇颤巍巍伸出手,却被校医直接打断,这个校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直接扑上来捧起卞辰宇的双手,将身体凑到极近的距离,红唇微微开合道:“哎呀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之前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啊?新来的?”
“校医......”“啧啧啧——”校医在听到陆呈无奈的呼声后猛地回过头摇摇手指道,“不是说了吗?别叫校医,听着怪难受的。”
“......莉莉......姐......”“哎!还是小呈听话!”名叫温莉的校医像是看到喜爱的小动物般抚了抚陆呈的头发,然后又看了卞辰宇一眼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开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忙啦。”说完便将空间留给陆呈和卞瑞宇。
“......请不要用‘刚才那个是什么’式的询问表情看着我,那个女人在当初和我做邻居时就是这样了。”陆呈叹气摊手解释道,说完又松了口气看向卞瑞宇并拉过椅子在一旁坐下,“老师说最好有人在旁边看着你所以我就来了,嘛,主要还是几乎没人认识你所以没人想来趟浑水,不过我还是对于你很好奇的。”他上下打料了对方片刻,缓缓问道,“你是......身体不好吗?”
“一堆毛病。”他的声音轻柔中性,有着一种淡若浴风的清新气息,“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肝也比常人要小一些,而且我抵抗力也很差,还有诸如鼻炎,哮喘之类的一堆病,从小我就是个药罐子。”
陆呈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惜:“抱歉。”“没事,像我这样刚来新学校就晕倒的怪人也没几个吧。”卞瑞宇自嘲地笑笑,转而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回去吧,不然——”突然他到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似乎因为想起什么眼神中带上一丝恐慌,陆呈盯着他紧紧攥着被单的手开口道:“可以问个问题吗?”
“啊?啊......”卞瑞宇猛地看向陆呈,流着冷汗点点头,“什么问题?”
“你是在害怕我们班上的某个人吗?”陆呈皱眉问道,见卞瑞宇身体不由一抖便继续道,“我注意到你似乎是看到班上某个同学时感到害怕才晕倒的。”
“我,我——”卞瑞宇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第二个音节,陆呈苦笑一声向前坐了一点,问道:“你和那个人之前见过吗?他是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
“不,不是——”卞瑞宇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咬唇憋了回去,见他低头不语陆呈叹口气,却不想这时隔帘被暴力拉开,一个身影出现在病床旁边,卞瑞宇在看到那个人时身体再次剧烈抖动了一下,竟然有些泪眼汪汪要哭出来的感觉。
“夏翼齐!”陆呈挑眉有些生气地道,“我不是说你不要急,先在外面等着吗?”
“他这样我等不了啊。”夏翼齐快速回了陆呈一句便看向卞瑞宇,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道,“那个,说实话在我的印象中我没见过你,但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对此感到很抱歉,真的,真的,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吗?”说完他闭上眼,双手合十诚挚地鞠躬,以此表达自己的歉意。
“不。”卞瑞宇不去看夏翼齐,低着头难堪地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只是我——”
他又说不下去了,这次独留陆呈和夏翼齐两人懵逼了,就在两人开始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卞瑞宇又加了一句:“反正也没有人相信......”
陆呈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突然像是猜到什么一样脸色变得异常精彩起来,在夏翼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看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句话一出,夏翼齐和卞瑞宇两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在陆呈身上,陆呈和夏翼齐对视一眼,在夏翼齐满脸冷汗下看向更是震惊的卞瑞宇道:“我说的对吗?”
良久,卞瑞宇缓缓点了点头。
“那在你看来,他是什么样的呢?”陆呈也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能决定关键的问题。
卞瑞宇弱弱的抬头看了夏翼齐一眼,犹豫片刻吐出一个字:“猫......”
.......
嘛,虽然物种好像搞错了,但最起码确认了一件事,想到这夏翼齐翻着白眼开始迅速思考该怎么办,陆呈则低头靠握紧的双手抵在额间撑住长吁一口气。
这个家伙,似乎可以看到“夏翼齐”的本体。
真要详细说明的话,只能说眼前这个在别人看来很正常的夏翼齐实际上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真正控制着这具身体的人其实是一个来自异界的“兽人”——然允浩。
可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只有被开眼的陆呈可以看见他真正的外貌,但现在看来,他们眼前这位朋友似乎不是什么一般人。
三个人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陆呈拉了拉一脸难以置信的夏翼齐凑到他耳边忙问:“什么情况?我搞不懂啊!”
“我不是说你们必层有气的人很少很少嘛,那我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夏翼齐虽然做出了解释但显然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虽然他的气虚弱的可怕,但他是天生就开了眼的人。”
两人又低头看向开始轻声咳嗽的卞瑞宇,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这么问是不是你也能看到?”卞瑞宇咳完也顾不上多想,直接抓住陆呈的手臂激动地问道,“你也能看到的,是吗?”他激动的就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微弱的星芒,看着那双只渴望肯定答案的眼眸陆呈完全不知道怎么撒谎,只能流着冷汗点点头。
卞瑞宇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放松,他缓缓靠回床边轻笑几声,竟有着几道泪光从他脸颊旁迅速闪过。
“我不是疯子,这些也不是幻觉......”他轻笑着摇晃身体,泪水如如断线的珍珠砸落在被单上,“我,我——”
陆呈好像能想象到对方经历过什么,苦笑着从一旁的立柜上的纸巾筒中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并拍拍对方的肩膀,而夏翼齐则转身将听到动静好奇想看热闹的校医推了出去。
“你......从小就能看见不同寻常的东西了吗?”陆呈犹豫了几秒,轻声问道。
“嗯。”卞瑞宇缓缓点点头,“我刚开始一直以为所有人看到的世界都和我看到的一样,所以直到我刚上小学才意识到我可以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东西我很少看见,但我实在不喜欢走在人群中看见一个有着四五只眼睛的怪物也平淡走过去的突兀感觉了......我一直觉得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说不定和我这虚弱的身体有关,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所以我一直都憋在心里直到——”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陆呈,再看向一旁的夏翼齐后有些不安地扶着肩膀:“所以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病吗?还是说?”
陆呈回头看向夏翼齐,见夏翼齐捂脸点了点头后强调了一句:“别告诉诺启升,他会杀了我的。”便转头看向一脸困扰的卞瑞宇,清了清嗓子。
他接下来可能要讲一个挺长的故事了。
“——总的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陆呈讲完长舒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咽了口唾沫,看见卞瑞宇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只好又道,“刚开始我也很难接受,嘛,之后就习惯了。”
他没有告诉对方殆影还有极晨的什么事,最多就是把必层和开眼啊,气和异界人啊这些大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但很显然这也远不是常人能接受的范畴了。
但似乎是因为从小见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卞瑞宇很快扶着额头松了口气:“谢谢你......们。”
夏翼齐嘟着嘴靠在墙边淡淡地道:“经常有不法分子喜欢在这个必层偷偷干些没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你看到的应该是‘偷渡’过来自以为不会被人看见的家伙,嘛,虽然这些人一般最后都被督......被人赶回去就是了。”
“总而言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陆呈伸手微笑道,“如果你没有再转学的打算的话,我们恐怕要相处一段时日了呀,还请多多指教。”
卞瑞宇微微一愣。
他从小就因为身体虚弱还有这双眼睛的原因,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都不会主动地互相接触,所以他可以说从小都没有什么朋友。
可今天他不仅突然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且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主动和自己认识。
像是人生那片灰暗的天空被人抹上了色彩。
他微微勾起唇角,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也主动伸手握了上去。
“那你和这个家伙先聊聊吧,我去上个厕所,随便去告诉老师你的情况。”陆呈拍拍身转身拉开隔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这家伙虽然长得不是个人样,但还算个好相处的家伙哦,你不用怕他的。”说完便眯眯眼找了出去,一段时间后还传来了他叫嚷着推开凑上来八卦的校医。
隔帘内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后都不约而同尴尬的错开视线,直到夏翼齐闭上眼挠了挠后颈有些不快地道:“事先声明,我不是猫,我是虎系好吗?不是猫!”
卞瑞宇愣了一下后立刻笑出声来,笑了没一会就变成了咳嗽,夏翼齐立马无奈地过去顺顺他的背。
另一边陆呈走进厕所后径直走进一间厕间,解决完毕后来到洗手台前洗手,此时正值早班会期间,所以厕所里似乎除了他以外一个人也没有,陆呈淡然低下头泼了些水到脸上当顺带洗了把脸。
再次抬头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后,陆呈在看见这个人时愣了一秒便立刻扭动身体回头,狠狠一掌准备切在对方侧颈,但对方直接举手抓住了陆呈迅速挥下的手臂,淡定地道:“陆呈大人,许久不见啊。”
陆呈看着对方身上的燕尾服和脸上显眼的白色面具,咬牙冷冷吐出了对方的代号:“零......”
“陆呈阁下还记得我的名字啊。”零微微鞠躬,颔首笑道,“真是不胜感激。”
“你来干什么?”陆呈咬牙想要把手抽回来,可对方的手像是镣铐一般丝毫不肯松懈,陆呈吃痛冷哼一声问道。
“嘛,我希望您可以配合我做个实验。”零轻笑一声,“关于殆影的实验。”
陆呈的瞳孔猛地一缩。
另一边的隔了一条走道距离的医务室内,夏翼齐正和卞瑞宇闲聊着,突然嘴角一抽,眼神中的和气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卞瑞宇有些错愕地看着夏翼齐,却见他咬牙突然转身冲出医务室。
“哇哇哇,干嘛呢?”坐在门口办公桌边的校医温莉挑眉抱怨了一声,回头看见卞瑞宇居然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喂喂喂,你又干嘛呢?”
“我......出去看看。”卞瑞宇翻下床穿上鞋准备追上去,却一下子一个踉跄撞在医药柜上,他摆摆手拒绝了温莉上前好心的搀扶,跌跌撞撞走出了医务室。
“夏翼齐?”他站在门口轻声唤了一声,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他犹豫片刻后下意识看向走廊另一侧的厕所,皱皱眉像是有什么指引着他走了进去。
不大的厕所内只有夏翼齐一个人,他呆呆站在没关水龙头的洗手台边,满脸都是呆滞和木然。
“夏——”
卞瑞宇话还没出口,夏翼齐便撑着洗手台边缘狠狠一拳砸在镜子上,听着刺耳的碎裂声卞瑞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默十字......”夏翼齐缓缓抬头看向龟裂镜面中无数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默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