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同杂技团到处行走,团长待我特好,我听团长说,我是他在路边捡到的。
那个时候我在嚎啕大哭。他明明不愿意要我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拉着他的衣领不放。
所以他只好带我回屋,喂了我一点米糊糊。
他说他连他自己一个人都照顾不好,更何况还照顾我一个奶娃娃,他一度想把我丢下,可只要我朝他笑一笑他又不忍心。
所以我便被他一直当做男孩养。没有好看的衣裙,也没有华丽的首饰,只有这粗布的长裳,以及挽发的头绳。
这是他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的我一向喜欢极了。
十岁我来到了这东邗最繁华的地方,有着琳琅满目的物品。还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他们打赏的钱够我们一个杂技团花一个月了。
我不知道从前为什么团长不愿意来这儿东航最繁华的地方。我觉得这挺好的。
人好,东西好,风景也好。
人自然是我遇到的一个男子,我觉得他长得可好看了。
东西自然是满园楼的宴席了。那个时候我虽然没有吃过,但是我闻着极香。
风景自然是上到百岁老人下到黄口小儿都知道枫林山了。
传闻里边有仙人羽化登仙,所以如今人人都会进去观上一观,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遇到神仙。赐自己一番富贵。
我自然不是盼着神仙去的。而是那红衣少年,他说他叫黄子昱。
我回到杂技团,杂技团里的人都说我有大造化,攀上贵人了。
那妇人满身绫罗绸缎,金钗加身,一看就是极富贵的人。
她一看到我,就过来抱着我痛头大哭,直喊她的心肝宝贝。
她说她是我的祖母。
我的母亲与父亲当年外出遭遇土匪,被洗劫一空,只留了我这么一个活口。
大概是觉得杀我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有点不地道,所以留了我一命。
我同我这祖母来到一个高墙大院,那匾额上写着苏府。
苏霓裳,我如今的名字,可我还是喜欢从前的名字,杨小小。
团长姓杨,他没读过书,看着我小小的,便叫我小小。
我与这里格格不入。我觉得那是下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嘲笑。
更何况是那些自命清高的主人了。
虽然他们同我有那么一丝丝的血缘关系。但是我在他们身上感不到一丝的亲情。
我努力的学着规矩。
吃饭碗筷不响,走路步子不能大,头上的珠钗不能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有人说我学的四不像,我只是微微看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开口。
尽管我学的再不像,那我也是这苏府大老爷唯一的子女。
她不过只是一个奴婢罢了,我又何须与她计较?
团长曾跟我说,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它一口吧。
话虽难听,可是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收留了两个人,我觉得他们同我从前很像,有着那向往一切都眼神,他们眼中的神色还没有消失。
祖母同我说,我越来越像母亲,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
我不敢想象我母亲从前的日子,是不是就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整日独自一人吟诗作对。
有很多人陪着自己,但是自己却还是如一个人一般,独自长大。
到了年纪,嫁一个自己没有见过,也不了解的人。
然后生子一起到老。
可我不愿意那样。我的人生该由我来做主。
我又见到了那黄子昱。
他,我没想到他是四皇子,也对,皇子,昱王。
他大概也没想到在这宴会上见到我。
当初我还是一穷二白的杂技姑娘,如今却是正一品苏府苏太傅的孙女,搁谁身上谁也接受不了。
他跟我说如今还好吗?
我说一切都好。
不知到是不是身份的原因,我与他生分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如以往那般。
我及笄那日,祖母问我,我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犹豫再三,说我要嫁一个顶天立地汉的人。
顶天立地四字。话说的容易,可做出来却难。
后来我与四皇子相熟,再后来陛下下旨,我为四皇子妃。
祖母问我愿不愿意嫁,我说总归是要嫁人的,何况我与他相熟。而且四皇子府没有什么通房姨娘什么的。
我觉得祖母隐瞒了什么,她没有对我说。
成婚一年我便生下了四皇子府的第一个孩子名李傅。
后来,不知为什么,太子被贬,大皇子叛国,三皇子受伤,双腿瘫痪。
后来陛下病重,五皇子想要夺权,却被八皇子刺死。
任谁都料不到,当初默默无闻的四皇子最后坐上了帝王之位。
而我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宫外的人一个一个被送进的宫里。
有的年纪比我还大,却也尊称我为姐姐。
我笑的很勉强。
我终于知道祖母当初要同我说的话了。
他姓李,是皇家的人又怎会对那权利不感兴趣。
我一生喜欢自由,却想不到我最后被困在了这高墙大院之中。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三年又是三年。
进宫的人也多香消玉殒的人更多,反正这皇宫的屋子还是够住的。
我看着这人些比花美的女子,只觉得替他们悲哀。
她们算计来算计去,我就犹如一个戏外人一般。
苏府被抄家,说是通敌叛国。
我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想要为苏家求情。可我祖母写信跟我说。不用为苏家求情。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早就料到了苏家会如此。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用为了这苏家再搭上几条命了。
我取了凤冠,交由陛下。
我跪在地下看着他的鞋面。从前他的鞋都是我做的,如今的我连碰都碰不到。
他问我,不准备为苏家求情吗?
我回,陛下是天子,天子所做的决定又岂会错。
他听我说完之后笑出了声。
陛下?你我之间的情分现如今都淡薄成这样了吗?
我还未开口,他便甩袖离去。
我和他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变了。
我没进冷宫也没被废后。我依旧坐着这皇后的位置。住着皇后的宫殿。
我再也没有踏出这皇后宫殿半步,我见的人也是我从苏府带来的人,我觉得我好似与世隔绝了。
有一日他喝醉了酒,误入了这凤安殿,他同我说,他是帝王,我便不能同他服个软吗?
可我再怎么服软,我和他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抱着我睡了一宿,第二日我清醒时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我和他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昨日好似一场梦一般。
我的生辰我每年都能收到我宫里送我的礼物。
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们的。他们这一生都陪我在这宫里。
后来陛下病逝,我没有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宫里的丧钟响起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了。
我瞧着在他面前跪的一片的人。
我瞧着眼熟的都已经去了。这些人我都没有见过。
我放在了他的怀里一张手绢。
那是我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掉落的。
我从第一眼便放在心里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了。
只是身在皇家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他没法爱我一人,我也没有办法看着他膝下儿女成群。却不是我与他的。
我做不到对着那些来抢我相公的人笑。我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说恨,我也恨他,如果他有做帝王的这个想法,他为何还要娶我,娶了我为何还要赴灭苏家。
我搬出这凤安殿,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簪子,里面有一张纸。
这是苏家如今在的地方。
我觉得这一切可真可笑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东邗太后苏霓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