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从他家离开之后,海枫又表现出两天前浑浑噩噩的状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饿了就叫外卖,也不再往实验室去。在必须出门的时候,他故意把自己搞得很邋遢,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知道,只有使幕后之人相信自己真的如他们所愿——不再研究下去,自己才能暂时的安全。所以,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正常,任何与实验相关的东西他再也不碰,但实际上,他的大脑始终保持高速的运转,他用大脑代替电脑,进行着推理和演算。
期间大周来过几次,他们心照不宣,暗中把最近各自想到的事情告知对方,他们做的及其隐秘,不敢有一丁点懈怠,海枫还拜托大周跟所里打了一声招呼,对外以称病的名义短时间内不再到研究所露面。
其余时间大周也没闲着,找到了刑侦队的好友吴有良,两个人暗中对海枫住所周围各处及可疑人物进行了排查,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两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进行了各种伪装,每次穿衣打扮各不相同且无固定时间,也从不碰面,即使迎面走过也如同陌生人一般无二。
当然了,关于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大周从未跟他讲过,他明白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就只限于自己与海枫两个人,把整件事告诉老吴祸福尚未可知,因此他只告诉老吴这件事很重要而且需秘密行事,等这事结束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一切,吴有良也就没有多问。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两人一无所获,海枫周围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也无可疑之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但大周总是嗅到一种过于正常味道,这经常使他心慌。
他不明白,莫非是对方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阴谋必定成功而不需后续确认?如此精心设计却不注重最终结果,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况且自己与海枫呆在一起两天,这足以使他们怀疑,既然怀疑就必定会盯紧海枫,以确认计划实施成功与否。可是为何自己与老吴什么都没有发现呢?莫非对方深谙围师必阙之道,故意示弱于己吗?或许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对方才会浮出水面,真相大白。而且老吴最近工任务繁重,他自信跟老吴学到了不少跟踪、排查的技巧,足以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因此他便让老吴先忙工作,剩下的自己暗中进行。
这些天对海枫来说却似乎没有格外的不适,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除大周外没有几个能交心的朋友,况且一个人生活惯了,在外人看上去单调乏味至极的生活,他也能泰然处之,虽然开始几天不能去实验室使他感到不自在,但几天后便也就习惯。
但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件事始终让他愁肠百转,他不得不在旁人看上去郁郁寡欢且无生气的情况下搜索枯肠,思索每一种可能的情形。但这难不倒他,脱离工具的推算是他的强项,他所要注意的是避免在想到可能的结果时的喜形于色。不过很显然他过虑了,因为从没有过足以使他兴奋的时刻出现,这不免让他不需掩饰便流露出失落之态。
就在大周感到失落并异样的这天晚上,海枫同样失落并无助。他看向满天繁星,不觉失了神,他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般澄澈的夜,也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在这般澄澈的夜里抬头望这点点星辰。他忘记了时间,甚至有一种星星正在看着自己的错觉,所谓相看两不厌当恰如此刻吧。
他自然知道星星并不会“眨眼”,更不会看向自己,那不过是星光来到地球时大气开的玩笑。那些星星大是比太阳还要大的多的恒星,它们发出的光芒以宇宙中最快的速度向地球飞奔,经历了上万上亿年才恰好来到自己的眼前,这是如此诗意。忽然间,他把这个自己正在嘲笑的念头重新想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闪现出来,这使他猛然颤栗到难以自持——有没有一种可能,太阳系外的某智慧生命正在注视着自己!甚至注视着整个人类?
他强压自己的紧张使其不露与表面,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神态已与一分钟前有了天壤之别。一瞬间,脑海中泛翻腾起多个念头:量子纠缠、引力、平行宇宙、超弦、高维……他不断地拾起一个念头继而放下然后又拾起。他披沙拣金、去芜存菁,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距离真相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他担心刹那的分心都会丢失这稍纵即逝的灵感,所以全神贯注于其上,以至于所有的感官都几乎闭合一如老僧入定,这是他多年磨练出的提高思维效率的能力。
与此同时,大半个国家里正在上网的人发现网络延迟的过分,还有人发现家里的电话失去了信号。正当大家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网络故障时,国家信息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却惊疑地看到,来自各地的网络信号正在沿着光纤以迅雷之势向一个地方集中,却又神奇般的在此地周围止住,随着信号汇聚越来越多,已对此地形成合围之势。
而整个过程,才不到一分钟,他立刻醒悟过来,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故障,他马上对此采取行动,却发现无论怎样引导疏通都无法改变光纤里信号的走向。他在束手无策之际意识到,一旦这些光信号向中心聚集,带来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他只能祈祷风暴中心之地没有人在,而不幸的是,位于风暴中心的,正是海枫的住处。
海枫当然不清楚自己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他不会知道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能力在接下来的时刻里会带给自己怎样的灾难。但他却猛然间闻到一丝某种烧焦的味道,这打断了他的思绪并将他带回现实,他睁开双眼惊奇地发现屋子里有一根线正在释放出夺目的光芒,使他几乎不能直视,那一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明亮的词语——太阳。几乎在一瞬间,他嗅到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他本能地冲进浴室一头扎进已放满水的浴缸……
事后有目击者称,那夜海枫的房间里有一团无比明亮的火球,使人无法直视,把周围照耀的宛如白昼,整个过程持续了不过数秒,火球便消失无踪。
国家信息中心的那名工作人员在那一刻汗如雨下,他注视着光信号向中心汇聚而去后又消失不见,网络信号恢复如常,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刻向上级做出了报告。他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报告拯救了海枫性命。
两个月后,海枫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他头痛欲裂,无法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刺痛,那感觉就像是无数个针尖正在扎着自己全身的皮肤,没有一处能够例外。
他想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的头部好像被固定住了,继而发现不止是头部,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能自由活动,他无法分辨这是由于被固定住了还是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徒劳地做着各种尝试,终于放弃,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眼还能观物,耳还能辨音,口呢,应该可以发声,不过很吃力。门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这厚重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大周!他本想立刻叫他过来,话到嘴边却改变了主意,他故意闭上了双眼,想捉弄一下他。
他听到大周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应该是坐了下来,他听到饭盒的响声,筷子的响声,原来大周这货在吃饭。如此说来,大周应该一直在陪着自己,自己到底躺了多久呢。
正在他盘算怎样给大周一个惊喜的时候,一缕熟悉的香味飘来,他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大周,万万没想到大周竟然在那里啃肉夹馍!那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声!海枫直听得口舌生津,再加上腹内无物,听到有人在自己旁边吃着如此美味的肉夹馍,此刻更加感到饥饿难耐。他听到大周貌似已经吃完两个,终于无法忍耐,费力地开口道:“我说,给我留一个啊……”
大周这么多天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那天晚上他明明已经感到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在那种情况下,一切过于正常本就是一种非常态。当天夜里,他一个人在海枫周围暗中排查了三遍以上,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常的情况发生,在他终于强迫自己回家的路上,忽然有一股巨大的不安从内心涌出,他想去海枫哪里再看一眼,或是把他叫出来谈谈心,但他又想到这个点海枫或许已经睡下了。
正在两难的时候,他听到了救护车警报由远及近,心立刻揪成一团,奋步跑向海枫那里,他无法说清当时的心情,只是在不断在内心祈祷最坏的情况一定不要发生……他几乎与救护车一起到达了海枫的住处,推门进去之后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房间像是被一分为二,从书桌位置延伸出一条约30厘米宽的白色条带,直接通往浴室,条带没有经过的家具完好无损,就如同房间里原本就有这样一条白色的条带,只有从损毁半边的桌椅上才能看出这里刚发生了一场事故,一场常人无法理解的,惊心动魄的事故。当时他惊愕不已,来不及思考就直奔浴室。
他闻到一股恼人的猪肉烧焦的味道,听到哗啦的水声——水龙头开着正向浴缸里注水,他走近浴缸,看见了人事不省、似是人形熟肉的海枫。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