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下里搜寻福叔的身影,正准备开口叫他准备宴席,就看到他不停的冲我摇头并指了指低头站在一旁的福婶子。
我了然的向他点点头,对一旁的福婶说道:“福婶安排厨房准备晚饭吧,多备些下酒菜,我觉着这位大将军可能要和爹好好喝一顿。”
“是,大小姐。”福婶带着周围一众看傻了的丫鬟婆子,匆忙下去。
落葵和狗子随着我走到门口,祝家的门是刚搬来才新装的油桐木门,寻常用个十几年都不会有裂纹,现下被撞的四分五裂,再砍两刀就能当柴火烧了。
福叔弯腰将地上的掉落的门把手和铜扣子拾起来,“门要重新安了,不过这门上的把手和扣子修整修整还能用。”
正堂里此时传出一声大吼,“祝福,你给老子滚过来,老子听见你的声音了。”
我接过福叔手里额铜扣子笑着对福叔说:“看来这魏将军同福叔也是老相识了,福叔快去吧。”
福叔叹口气:“唉,都是命啊。”
落葵瞧着快步跑进正堂的福叔说道:“也不知道这个魏将军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爹这么想躲着他?”
“爹也没同我说过,许是之前的旧友吧。”我摩挲着下巴猜测到。
“叩叩”两声轻响传来,我顺着声音望去,瞧见提了一把剑的秦页站在门口疑惑的问道:“祝大姑娘,你们家这是遭了匪徒了吗,人可有伤着?”
我将身边两个准备看戏的小崽子往院子里推推,不许他们在这门口看我的热闹。见狗子和落葵偷笑着转过了影壁,我转身同秦页说道:“不是匪徒,不过就是这门年久失修被撞坏了而已。”
“不是匪徒就好,我在家里看书,听着一阵撞门的动静,还以为你家出了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能不能来帮上忙。”秦页好奇的伸头往院子看去。
我错开一步将秦页的视线挡住,“谢过秦公子,之前以为秦公子只有一肚子锦绣文章,没看出来秦公子还是文武双全。”
听了我的话,秦页的耳朵忽然有些发红:“我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算不得文武双全。让姑娘看笑话了。”
“公子能想到出来相帮,可见公子还是有一副侠义心肠,公子不必太过自谦。”我看着他笑笑说道。
秦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弁帽,“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令尊?“
我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想到之前祝老爹的猜测,“公子可是想见我爹?”
“也不是我,是我娘,我娘吃了令尊给的药,好了很多,想要登门致谢。”秦页说着脸越发的红了。
“令堂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明日下午,我爹应该在府里,到时公子和令堂可以来府里喝茶。”我看着一脸羞赫的勤业忍住笑意。
秦页见我答应,连忙对着我作揖:“好,那就明日再来叨扰姑娘,小生先告辞了。”
正堂内,祝老爹拿了福婶匆忙上街买来的太白米酒给仍旧虎着脸的魏将军满满的倒上一杯。福叔小心谨慎的陪在一旁,张罗着让燕舞、芳绣先把下酒菜端上来。
魏将军拿起酒杯一仰头见了杯底:“杯子太小,换大的。酒不够劲,换烈的。”
福叔陪着笑意说:“是是是,小的这就换。燕舞去厨房拿海碗来,芳绣快去雀楼搬几坛子沉缸酒来。快去、快去。”
我带着言语和绿绮端了热菜想要进正堂时,就见芳绣和燕舞脚步匆忙的从正堂跑了出去。冬葵带着狗子躲在正堂的门口等着我回来。
“你们俩这是在这里等着我一起进去吗?”
狗子挺了下小胸脯说道:“刚刚一会儿,这个魏将军已经把福叔骂了三回了,我这是怕你俩害怕,才等大姐姐回来,陪着你俩一起进去的。”
落葵撇了下嘴角笑起来,戳戳狗子单薄的肩膀说道:“我一根手指头能戳倒你,你啊,说的我都差点信了,好像你一点不害怕似的。”
我拍下落葵的手笑着说道:“那我们一起进去,让狗子给我们带头。”
魏将军一见我们姐弟三人走进来,一扫脸上的严厉,笑得络腮胡子都抖了两抖:“祝老四,你这三个孩子长的真是不错,两个闺女如花似玉的,儿子也不错,虎头虎脑的。臭小子上前来,让伯伯看看你是不是骑马打仗的好材料。祝老四,你也不说给我介绍介绍。”说罢,便拉了狗子到跟前细细观察。
祝老爹抬手饮了一口眼前的酒:“有什么好介绍的,你自己长着嘴不能问啊。”
我拿起酒杯将魏将军和祝老爹的酒杯斟满,俯身对着魏将军行了一礼说道:“将军安好,小女冬葵,问将军安。”
落葵跟在我身后行草草的礼道:“将军好,小女落葵,问将军安好。”
“冬葵、落葵一听就是药材名,这是灵芝妹子起的吧,”魏将军听完评价道,遂又伸手揉揉狗子的脑袋,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
狗子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小声嘟囔道:”狗子。“
“哈哈哈,怎么就叫了这么个命字,这也是灵芝妹子起的?也太草率了,祝老四,你也不说改改。”听到狗子的名字,魏将军笑得胡须都抖了抖。
”我祝家的男儿都短命,叫个贱名好养活。“祝老爹说着又抬头干掉了一杯酒。
魏将军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灵芝妹子想的周到,这小子长的不错,根骨也不错,是块练武的好苗子。不枉费他娘的一片苦心。要不给我做个干儿子,小家伙以后跟着我上战场杀敌可好?你家女儿也不错,我家小子多,随便挑,看上哪个我按着他让他娶你,我可是听到祝老四你要招上门女婿的风声了,你要不考虑考虑我家那几个臭小子。哎,对了,你们也别叫我魏将军了,我比你们爹大两岁,你们叫我伯伯吧,将军听着怪生分的。”
“你家都几个儿子了,还来同我抢儿子,去去去,喝你的酒。我家的女儿,你们家可娶不得,你也是,还没喝酒呢就说起胡话来了。”祝老爹抬手将魏将军面前的酒杯也斟满。
魏将军愣了一愣,面带愧色:“是我口误,我自罚一杯。不说这些,祝老四,来,喝酒。”
接下来的话应是祝老爹不想让我们三个听到的,他对我摆了摆手说道:“大丫带着她们俩去东院吃饭吧,今日没事就不用过来了,这老小子今天应该要喝死在咱们家。”
“果然还是你知道我,今天我一定要同你喝个够,把这十几年的账都喝回来。”魏将军大笑着朝祝老爹举起酒杯。
我带着落葵、狗子向魏将军行了一礼:“那我吩咐福婶备好房间还有醒酒汤,爹和魏将军只管敞开了喝便是。”
待我们出了门,福叔在门外将我拦住,“大小姐,老爷吩咐您在后堂伺候着。还请二小姐和小公子先去东院用饭吧。”
“福叔,可知我爹为何要如此安排?”魏将军同祝老爹要说的定然是前尘旧事,这些事祝老爹之前都避而不谈。
“有些事情老爷不愿意说,但是魏将军一定会谈起,小姐在后堂伺候着,万一老爷同魏将军动起手来,小姐也好拦着些。”福叔看了眼堂内,面带忧色。
我颔首道:“福叔的担忧有道理,不过魏将军也是习武之人,我在后面听着也不妥,不如就在侧间里替我摆饭吧。”
待我在侧间坐下就听魏将军感叹道:“十四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说你,怎么还这么倔呢。”
“我答应过灵芝,让孩子平安长大,这些年虽然苦了点,可是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几个孩子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也算对得起灵芝了。不说我了,你怎么来定州了,我算着怎么也要来的是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将领才对。”祝老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魏将军拿过祝老爹面前的酒杯,给他换了海碗,满满的斟上一碗酒:“正月里我回京述职,正好见着祝福策马出了京城东门,我将他拦住,他说他回家乡探亲,我记得祝福是你的贴身侍卫,这十几年都没出过京城,我觉得不对,便派了人跟着他,我的人一路被他甩脱了三四次,最后还是让我发现他在定州又是置宅子又是置地的。后来我又听说天家起复了个祝姓的举子做定州的同知,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所以我向天家自请戍卫定州,我跟天家保证我听你的调遣,天家便派我来了。谁知,我今日第一天到定州衙门交文书就看到你这老小子在里面装像。我就想起你走的时候,还给我下套子的事儿,我这肚子里憋了十几年的气啊,噌的一声就窜上了脑门。这碗你必须干了,不然消不了我的气。”
祝老爹将三个海碗摆在自己面前,依次斟满:“一碗算什么,这三碗我都干了。从灵芝走后,我已经好几年没喝过酒了。”
说罢,祝老爹拿起酒碗,一仰头喝个干净。放下酒碗,祝老爹接着说道:“今日就是喝酒,不许提京城里的任何事情,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打从进门到现在,你就没对我客气过。好好好,我不说,这臭脾气这么多年还这样,还真是我认识的祝老四。今天我陪你,不醉不休。干!”魏介拿起酒碗对着祝老爹手中的酒碗一磕,仰头喝下。
月挂中天,外面传来三声梆响。
屋内打着酒嗝的祝老爹一边捞起已经趴在桌子底下的魏将军,一边拿着酒壶喊到:“魏介你又输了,哈哈,你又输了。”
看着一滩烂泥一样的两个人,我吩咐福叔说道:“福叔,找人把魏将军抬去客房吧,我去叫祝庚来把我爹也送回房。再让人给他们送碗醒酒汤来。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我爹醉成这样。”
“老爷心里有苦处,只是他从来不说罢了。以前老爷是很喜欢喝酒的,经常同魏将军还有几个勋贵子弟喝一醉到天明。”福叔摇着头感叹道。
“爹以前和现在很不一样吗?”福叔的话然我心里起了疑问。
“这,还是等老爷醒了,他自己说吧。唉。”福叔叹了口气,架起了魏将军向客房走去。
我同祝庚一起将祝老爹抬回他的房间,吩咐言语打了热水给他擦脸。
躺在床上的祝老爹却还在喃喃的叫着”魏介,你个孙子,你喝不过我,多大岁数你也喝不赢我,哈哈。灵芝,你看他又输了,灵芝,你看呢,你看他们都不如我......灵芝,你看看我啊......你看我把孩子们养的可好了......灵芝,你怎么总也不来看我......“
祝老爹是真的醉了,原主的记忆里,娘亲在时,祝老爹偶尔会和娘小酌几杯,从来也没喝醉过,娘走了之后,祝老爹就再也没有喝过酒,家里唯一的存酒就是厨房里的料酒,以至于今日魏大将军来要喝酒,都是派了下人上街现买的。
自从娘亲走后,祝老爹活着的全部动力就是祝家这三个姐弟。
我叹了口气,将醒酒汤灌进祝老爹的嘴里。
按着往常,清晨祝老爹必然要早起,好看着我们三个晨练的。可是昨晚祝老爹同魏将军喝了个酩酊大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起的来。
当我同落葵走进西院的演武场时,祝老爹已经坐在了太师椅上喝茶水。
我挂上了一脸笑意,上前同祝老爹行了一礼:“爹,您真是好酒量,昨天醉成那样,今日还能起来,女儿真是佩服。”
祝老爹轻咳一声:“昨日的酒量,不过小酌,不妨事。我断不会因为喝酒耽误了你们晨练。”
落葵在一旁小声吐槽道:“五六坛子的酒叫小酌,那要是敞开了喝还不得把酒馆搬空了。”
“爹,既然您这么精神,那我还有件事儿跟您说,咱家修门要花五十两,昨天您和魏将军喝酒花了三十两,这个月花超支了。您看怎么办啊?”我俯身到祝老爹耳边低声对他说。
“这好办,你把修门的批条写成一百两,我找这老小子赔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伸出手对着祝老爹竖起了大拇指。“爹还有一件事儿,午后秦页要同他母亲来咱们家拜访。您上午在衙门里忙完了,可记得早点回来。”
祝老爹点头道”成,我记得了。“
落葵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爹是不是真喝多了,怎么看上那个穷小子了。我看他眼神可是一点不透亮,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祝落葵,你爹我耳朵可没毛病,非议长辈,祝辛带着二小姐绕着府里跑二十圈,跑不完不许你们俩吃早饭。”祝老爹一声怒喝传来。
“是,老爷。”祝辛上前向着祝老爹作了一礼,便提起落葵的后衣襟飞上了房顶。
我在心里默默的替落葵同学默哀三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