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象无形4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跟我念: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石坚随不了了之大师念诵。
突然,石坚看到自己体内的光芒猛然膨开,充盈在整个身体里,感觉自己瞬间摆脱了对阳光、水份、空气的依赖,脱离了肉体,成为一种纯粹的精神存在,如此协调,如此统一,如此安详,如此光明。
“大师!大师!我!我……”石坚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状态,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不了了之大师体内的菩萨像突然全身放光,强烈耀眼,光芒万丈,瞬间穿透石坚的身体,不,石坚的身体已经不存在,准确地说是穿透了石坚的灵魂、石坚的生命——一扇大门訇然开启,石坚膨胀的充实感鼓动、撑饱了整个身躯,不由自主仰天狂叫:“啊……”
光芒耀眼,斗转星移。莲花遍野,清香满溢。
如此地温暖,如此地甜蜜,如此地安全,观音菩萨是那样的让石坚感到熟悉,像儿时母亲的怀抱,环绕、包裹着自己脆弱的生命,而自己已无需再戒备什么,无需再对付什么,生命由此完全置于无为的境界。
魂魄门户大开,风任意穿透自己的身体,又悄悄滑过,不带走一丝热气。月光照见身体,如入无物之境,不留下一片阴影。呼吸不再依靠肺部的运行,而是整个身体与天地交流,“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彭雨斋念过的那些话在石坚脑子里响起。我们真的是虚构的吗?石坚想。
突然,观想中的观音菩萨似乎越发变得立体起来,翩然挥动手中的拂尘,说道:“西南方一个叫馒头山的地方出了个虎妖,正祸害苍生呢。”
随着声音寻去,石坚在自身场能里出现一个小村子。
石坚吃惊地看出,这个村子分明就是他跟刘国柱去碧河纺织厂考察时工厂所在的地方。
“你拿着这座石塔。”观音菩萨掌心幻现出一尊石塔,“派你和慧净去帮着关索去镇了那妖孽吧。对了!你还有一段尘缘未了,顺便一起了了吧……”
“这个我倒是在梦里梦过,还是肖萍跟我说的,哦!也是在梦里。”石坚尽管很吃惊,但还是姑且应答,“不过您说的尘缘未了,可不可以请菩萨明示?”
菩萨微微一笑,用无名指优雅地蘸了蘸宝瓶中的圣水,轻轻一弹,落在石坚头顶“胎光”处,一股无以言表的清凉甘醇遍布全身。
石坚仿如置身高空,俯瞰大地,一座大山尽收眼底。云开雾散,那山状如鸡爪,鬼斧神工。
“这是摩诃迦叶修成正果的道场,当地唤作“鸡足山’。”观音菩萨解释。
石坚继续俯视,见山路上一个小沙弥屁颠屁颠往山下赶。
“当年这小沙弥法号唤作“消平’,随迦叶修行。”
石坚见沙弥来到一个集镇,敲开一扇门,门里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看身上的衣服,却是像民间花灯戏里的打扮,也分不清年代。
“小沙弥常往镇上化缘,这人家姑娘一心向佛,乐善好施,也起了个法名叫“出世间’,寓意脱离红尘,求无上道。”
石坚见沙弥在这户人家歇息,接过姑娘递上的水,一饮而尽。姑娘脉脉含情,乖巧地坐在沙弥身边听法。
“阎浮提众生五蕴俱炽,六根不净,这俩人来往多日,渐生情窦,哎!”
石坚见二人眉眼传情,情不自禁,一阵慌乱,破了淫戒。
“破僧侣戒,本是堕地狱重罪。但我念沙弥戒行难得,姑娘又一心向善,网开一面,把他们捞了出来,重新了断这份孽缘。”
石坚突然若有所悟:“您是说,我在某一个轮回里曾经就是那个出家人?”
“不!你是那姑娘。”
“啊?!”
“俩人从阿鼻恶道再次投生为人,无奈执迷不悟,再缠前缘。”观音菩萨顺手一指。
石坚俯视大地,眼前两道巍峨山脉横亘其中。
“这是王屋山和太行山。”菩萨解释。
石坚见一个白头老翁率众人正挥汗如雨,挖掘山脚。掉头看山脉这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也正挥汗如雨,开山挖路。“愚公移山?!”石坚惊呼。
这时耳边听得老太婆轻轻抚琴,幽幽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愚公的愚,并不在于蚍蜉撼树,而在于执着痴迷,不能自拔。”菩萨道。
“两个人永远隔着两座山?永远无法在一起?”石坚领悟。
“对!我本意是把他们隔开,独自忏罪,再证菩提。无奈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对方。”
“哦!真个凄美!”石坚被老太婆念的词打动得热泪盈眶。
“哎!执迷不悟,执迷不悟!”菩萨叹息,不知叹得是现世的石坚,还是那一世愚公身份的石坚。
“后来我见他们凄楚,请得土地山神移开王屋与太行。不过移开的时候,正是他们元寿已到的时候。”
石坚泪流满面。
“无量无央数劫以来,众生在六道轮回里苦苦挣扎……”观音菩萨挥手在石坚“胎光”处一晃。
江南水乡小镇。雨雾茫茫,书声朗朗。两间教室分别坐着个男学生和女学生。石坚认出这是民国时期的打扮了。
“这一轮我是这男学生了吧?”石坚问。
“哎!”菩萨并不正面回答,“苦海再翻爱浪……”顺手一指。
石坚见男学生手托下巴望着窗外害相思,而女学生从教室窗前频频经过,回首张望,星眸含情;男学生伏案写求爱信,女学生伏案回信,而两封信都分别寄错了地方;俩人约会在街口见面,却等了半天不见人影,而其实他们只是分别站在街口处呈90度角的两面墙的墙角边,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俩人再约在池塘边的“歪脖子树”下见,偏偏他们心目中的“歪脖子树”不是同一棵;男学生和女学生都结婚了,而新郎新娘不是对方……有些瞬间的错过,就是一生;有些不经意的盲视,就是一世……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梦寒……”
石坚被这飘渺的歌声勾得泪眼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