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呢?
我总祝愿别人:心心念念的人都会再相见;劝别人:去找你最爱的人。
可对我来说,我想用尽一切奔向的人,他放开了我的手。
在跨年前,整个研究院都沉浸在极度喧闹、欢腾的气氛里。每个人都好像要去跟最爱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而我,心里万分期盼,想过一千种喜极而泣的可能。冷静下来却清楚,只能是去说再见,和好久不见。哦对了,买完机票的凌晨,我当真去楼道里蹦蹦跳跳地跑了两圈。
最后那顿饭我和AJ约在学校旁的一家咖啡厅,AJ说它开了很久很久,是属于C大人的回忆,虽然门楼看起来有些破旧,走进却绝不会让你失望。
进门前我还在腹诽AJ约在C大门口也不怕遇见熟人的勇气,坐下却发现,自己的担心很是多余。
这是一家英伦风格极重的咖啡厅,装饰厚重、凌乱却不失层次感。巨大的欧式座椅可以把每位顾客都包裹得严丝合缝,落地书架错落摆放形成天然隔间。矮茶几,落地台灯和装饰画分散了人们大量的注意力,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个酒架企图将你绊倒。别说熟人,隔壁坐着我都不一定觉得有人。
倒是很合我的审美。若非低烧没退,我一定要尝尝这里的摩卡。
在桌上AJ不停地给我夹菜,说我难得回来一趟,要多吃点。这个烤鸡外酥里嫩,鸡腿要给我吃,那个鱼皮的油太大了让我少吃几口,吃太多会咳嗽。感冒胃口不好,就多吃点酸奶芝士水果沙拉。
我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盘子,心里刚泛起一点酸涩,却被服务生端上来的红油抄手给吓没了。对,你没听错,这家咖啡厅买红油抄手。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AJ:“我以为你刚才说要红油抄手,是在和服务员开玩笑,我还想你怎么这样难为人小姑娘”。
AJ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家咖啡厅的红油抄手很有名,你要不要尝一个”,他看我有些犹豫,抬起筷子夹住一个放到我碗里,“来尝一个,我还没动。不然有点遗憾,有点遗憾。”
他好像总是这样,也不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帮我做了决定。
“今天就别喝酒了,我还在吃头孢”,我对AJ说。
他点点头:“嗯。我从不和学生喝酒。”除了你,我只和你喝过。
“那你会和你的学生讲需要被安慰吗?”我像是不打算放过他,一定要说清楚:“你会和你的学生凌晨一两点说hey吗?”
他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我本来都想,你不愿意就算了吧,可你总晚上来找我。”
“我那是...老师只是希望你以后...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AJ说的很艰难,到底没有说下去,“那你以后如果有任何问题,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一定要告诉我。”
“你不觉得我几乎从来没有找过你吗?”
“我记得,就两次,一次是选专业,一次是小惠...”
“够了。”我打断了AJ,不想让他说下去。
“我错了”,AJ开口:“老师保证,以后八点之前,不,六点之前,绝不主动找你。但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我好吗?”我沉默,盯着盘子,不想牙尖嘴利得说出那些讽刺他的话。
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缘分真是神奇的东西,两个人曾经可以那样敞开心扉的交流,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到最后却约法三章,说不出口的话竟怕伤着彼此。倒应了那句:“有的爱早早腐烂入土,有的爱刻骨。”
想来AJ也曾温柔的跟我说:“可以的,安心睡吧,不会震了。晚安”;也曾在认真了解我之后说:“pleased to meet u, Gin”;也曾在深夜大费周章的找话题只为听我跟他讲一句“爱你好梦”。
我也认认真真地对AJ讲:“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我希望你明白:我是真心实意,用心用意地喜欢你”。
其实我在打下这些字、这本书的时候,它们的出处早已经从我的手机内存、电脑磁盘中永远的被抹掉了。好在我有一份写给父母的日记本,还零零散散的记录过,曾经真切打动过我的AJ。
这无异于凌迟。
听AJ说他孤单,我只想着快点走到他身边去,都忘了他还会遇见别人。
“你是不是一定要在36岁之前结婚?好,我今年6月份毕业,你10月份才36岁,来得及。”
“Gin,我已经在接触别人了。”
“怎么,你觉得不行吗?”
“Gin,我已经见过她父母了。”他哑着嗓子。
“.......相亲......吗?”
我一瞬间丧失了力气,抬手撑住前额,也遮住眼泪。
“我从来不相亲,我们是在校友会上认识的。”
“她多大?”
“你是98年生的,比你大五、六岁,诶,不对,六、七岁。”
“她做什么工作?”
“会计。”
“挺好的,还能帮你管钱。”我点点头。
“她好看吗?”
“好不好看不重要,性格倒是跟你挺像的。”
我又点点头,除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我自幼早慧,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原比他人深刻一些。见过人虚伪的真心、敷衍的关怀,企图遮掩自私与卑鄙在纯良的外表之下,而大多数人无动于衷又有眼无珠。
我厌恶极了,进而失望、煎熬、徘徊、放弃,一步一步走下深坑。坐在里面,留下冷漠却花言巧语的外壳在上对别人。
直到AJ发现了我,从深坑外向伸来一只手,温柔又纯粹,一点一点拉我上来。
到底是我太年轻,他的犹豫和徘徊我都没有看见,连他拉我的手在颤抖也忽略,只想着终于等到了他。
没想AJ和Clive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会半梦半醒过完这一生,假如你放过我”。
只在我耳边留下深深地一声叹息,又把我推了回去。啧,真疼,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是不是怎么都不行?”我坐直身体,正对AJ。
“嗯。”AJ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像是要用动作加强发声。
声音嘭的一声,像子弹,对着我心脏开了一枪。
那一秒钟长的惊人。
不疼,只像死亡一样静默。
心跳停了一拍,喘不上气。
我想起临出门前,小惠说:“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对吧”
我沉默看着镜子,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不,AJ说他想我,我信了。我又信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强忍着克制自己不要声泪俱下。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的不周到。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
我隔着桌子,像往常一样朝他伸出一只手:“手给我”。
AJ抓紧我的手:“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吗?”
我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害怕,却没有回答,他晃了晃我的手,又晃了晃。
我点点头。
对不起,这回轮到我食言了。
“Ja......”,我在心里对他说,“此前的一切我都说给你听,此后的我一句也不会讲”。
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in thy love.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