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上完一天课,伶千岁有些迷茫,她为什么要来扶渊岭住,在垆宁县天天好吃懒做不好吗?
千岁烧了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她问到想知道的就下山,绝不会再去上课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她便起了床,匆匆吃完东西后就去到了山顶处。
她曾经每次逃课后都会来这个地方,在崖畔俯瞰整个扶渊岭。
山尖雪白微露,隐隐泛着清莹,仿似半透明的墨油纸渐渐铺晕开,又缓缓散在天边。鱼肚白吐露,晨霞红彩布满天际,山间雾霭弥漫,一片氤氲。
山顶处一棵古树悬在崖边,树干曲折蜿蜒,宛若游龙爬行,笼罩着极大的浓荫,前日下的一场雪并未将它的枝叶遣去,星星点点的白色柃花布满枝头,与苍绿的密叶交织,在枝头结成串,柔风轻拂,尽数落下。
在整棵树的最高处,足有碗口大的树枝上蔓延着一抹青白,千岁斜躺在枝干上,闭目,任由稀薄的日光透过枝叶,零零散散的打在她脸上,好不惬意。
几片轻云拂过,远处一只灰白相间的鸟雀正悠悠地向她飞来,穿过枝叶,稳稳地停在她旁边的枝头,身上沾了一片白柃花瓣。
她倏地睁眼,一双已见端倪的桃花眸是惺忪状态,眸中幽黑,似有深不可测的漩涡,摄人心魄。
她坐起来,淡青色的裙袂垂到枝边。
日头突然毒了起来,似乎已经快要到晌午了,总算将她不喜欢的课都逃了过去。
她转身右手扶着树干,轻盈地飞身下去,准备去主岭看看有什么饭食。
就在刚要平稳落地甩头的那一刻,她脚下突然多出了一块石头,于是她脚一滑,“砰”的一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
她气呼呼的从地下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又往前再走一步的时候,脚下又多了一块石头,于是又是“砰”的一声。
这一次,她头上的银簪甩落,头发散下来,浸进了刚化的雪水里。
她抬起头,死死咬着下唇,大声喊道:“谁,出来!”
山顶静悄悄的,天地尽头只传来滚滚云海中她雄浑有力的呐喊。
她见四下无人,只当她倒霉,于是继续向前走去。
“砰”,她整个人杵进了泥潭。
“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她继续面对着眼前喊去,可眼前依旧光秃秃的一片,除了一棵歪脖老树什么都没有。
她颤了颤腿,站了起来,青裙此时斑斓着大片黄泥,坐进泥潭的地方也凉嗖嗖的,头发上还粘了一大块泥片,白皙的脸上布满大小泥点。
她沉下怒气,运起轻功向宴山院逃去。
就在离院子几步之处,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击在她的右腿上,千岁吃痛的嗷了一声,她又一次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态趴在了自家院前。
“嗤”
她坐起来,耳边好像传来一声笑声。
但那笑声隐忍着,想发又发不出来。
这下她明白了,原来如此。
“明羡,蒋纨,咱们出来玩玩啊。”她咬牙轻声笑笑,右手搭在左手上,关节被她压的咯吱咯吱响。
树后的两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都憋笑着走了出来。
千岁憋着一口气,果然是这两个混小子。
当年她当山大王的时候,这两个就是老头口中的狐朋狗友,天天和她一起闯祸,感情自是好极。
伶千岁拧着二人的耳朵,咬牙切齿。
“这么长时间没见,长本事了?”
明羡吃痛龇牙咧嘴,头快速脱出她的手。
“干嘛呀千岁,这不是你回来了,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
他真好意思说!
她放开手:“惊喜?你看我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吗?”
二人眼眸一转,将她从上到下扫视着,对视一笑。
满身泥点,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千岁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衣服,伸手用手指指着他二人。
蒋纨轻笑:“别急呀,快去换了衣服,我们喝酒去。”
她气呼呼回身往房里走,将衣裙褪下,清理了下身上和脸上的污垢。
随便用簪子将头发绾在脑后,换上一身红衣便出了门。
已经七年未见,当年的她还是个蛮横霸道的小丫头,如今眉眼长开,着一身红衣,倒是美艳动人。
“哎呀,千岁大美人,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儿个请您喝酒,不生气了哈!”明羡凑上来道。
千岁一脸嫌弃将他推开,拍拍手:“七年过去,不知武功精进多少,捉弄人的技术倒是越发炉火纯青。”
蒋纨与她并肩,余光瞥见明羡露丑,抿了抿嘴。
“看他如今放肆样子,岭主一板脸也就蔫了。”
明羡哼了一声:“我爹是岭主,总要给点面子。”
伶千岁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点了点头。
明羡是傅伯当年在山脚捡到的弃婴,于是收做养子,在扶渊岭学习。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下了山。
蒋纨说是是岭主特许,让他们三人出去喝酒。
“杏弄院的酒依旧淳馥幽香,请咱们大美人喝酒,还是老地方的最好。”
明羡领头,不久便到了。
三人进了雅间,点了六坛松醪春,还有几个配菜,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
蒋纨打开坛子,开口道:“当年你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好歹七年交情,打小玩到大的,走了连我们都不说一声。”
蒋纨也是从小便上了山,他们三人交情属山中最好,虽说当年尚小,可也常常溜下山吃饭玩乐,常去的就是这家。
“说来还真是感慨,当年家中有事,父亲出去打仗了,母亲又生了病,我得赶回去照顾母亲,后来家中遭逢变故,便也就再没回来。”
二人点点头,明羡开口:“今年夏天京中大选,我二人都过了州试,等着我们去京中找你吧。”
大泱每三年便会举行科考,分文武两项。
明羡擅武,蒋纨擅文,千岁相信,京中的科考,二人定会成绩斐然。
“长安,从来都不曾长安过。你二人当真想好了要去京城?”
长安是大泱的政治漩涡,每年被卷入不留痕迹的人数不胜数,去了,便再也不能脱身。
蒋纨道:“想好了,山里的东西学完了,也该去外边长长见识了。”
千岁眨眨眼浅笑着,举起杯,明羡也端酒起身,举杯一饮而尽:“惟愿我们往生顺遂,安乐太平。”
千岁眉眼弯弯:“愿我们,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