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添看着鹿鸣的身影出了楼,嘱咐迎面走来的小厮去药铺拿药。然后若有所失地立在长廊上,长廊上人来人往十分喧闹,栏台上的菊花也开地热闹,他却从未觉得如此孤独。
南添站在廊台上不知多久,直到小厮端着药罐上来。怔了一下,接过来,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他命人取来一只银耳绞丝碗,倒了药,自己喝下一口,咂摸一会儿,才又取出另一只加了七只凤凰游的银耳碗,倒了半碗,命侍女给小姐端过去。
小姐这次似乎是安分了许多,接过来就喝了下去。她说道:“即墨南添,我看了你的那个鹿鸣之后,感觉她不是很有威胁,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南添已经在廊檐下冷静了许久,现在听到这话,已经不能激起他的怒气了,任由她说着,也不接话。
羽小姐见他不理,更加生气,扔掉那只银耳碗,大声说道,“父王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他让你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你倒好,为了她,你可以置王命于不顾。”
南添站起来,拎起一壶酒提剑凌空一跃到了屋顶,“我寸步不离,我在屋顶!”
羽小姐的侍女音壶回到:“七公主,这将军还是没有追出这客栈呢!你就知足吧!”
羽小姐嘻嘻笑道:“是的,很对!小妮子,聪明!”莞尔又皱眉道,“小妮子,说好了出来只能叫小姐的!不许叫七公主!”
侍女音壶委屈答道:“是公主自己先说父王的!”
羽小姐大笑道,“我可以说,但你不可以,不然我打你啦!”说着就和侍女开心地在屋子里奔跑,早已经忘了那个在屋顶喝闷酒看万家灯火的失意人。
话说鹿鸣一气之下回了沧浪书院之后,望着满眼的苍山和城下的万家灯火,一股难过淤积胸口,无法解脱。她感到一股力量使劲儿往外冲,但就是无法发泄出来。
忽然那只小木鹿跑出来飞到眼前,鹿鸣想要小木鹿帮忙去找子衿,但就在木鹿要转身的时候,鹿鸣写下了鱼字,意思是希望小木鹿帮他找来嘉鱼。她觉得这样的难过不想让子衿知道,不想让他担心。
鹿鸣坐好,开始调整气息,用自己在医术里看到的方法调整体内不同力量,这些力量乱撞乱跑,十分没有秩序。逐渐安静下来,将这些暴躁的力量重归安静,此时她感觉好很多。
嘉鱼收了小木鹿指引,在长廊下四处找不到人,他走出长廊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顶上,看着远方,月光轻轻地挥洒在她身上,她就像住在月宫里的女神一样。虽然之前他感受到她越来越不一样了,但是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她变美了。
他没有上前,痴痴地看了一会儿,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事,但这故事经常听到却在如今才发现这个故事竟然如此美。
过了许久,他提起飞跃,轻轻地走到鹿鸣身边,“月亮女神,你好呀!”
鹿鸣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你来了”。
嘉鱼抖了抖衣服,“你拿子衿送你的小木鹿召唤了我,我没整明白!”
鹿鸣苦笑了一下,“带了酒,我们就一起喝酒吧!”
嘉鱼才弄明白,原来是找个陪酒的,心下里讪讪,就各自开了酒盖,喝起来。
鹿鸣只是喝一口酒,眼泪就哗哗哗地往下流。
嘉鱼赶紧劝道“小鹿子,你这是干嘛?谁欺负你啦!”
鹿鸣背过脸去,擦擦眼泪,“没事儿,你来就好了,不想讲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讲”。
嘉鱼看着她,和平日里那个鹿鸣如此不同。只好等着鹿鸣发话,可是到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自己却想起了那天在银杏树下的子衿,今天这个月亮下的鹿鸣,他们如此像,但是他忽然好生嫉妒。
第二天一早,鹿鸣就来到松窗先生的院舍想跟他告假回楚山。
松窗先生一身白衣,在院子中央练习五禽戏。四边高高矮矮的草木绿意盎然,清晨的鸟儿也愉悦欢畅。
她看着先生,想到了第一天到这里来时那副墙上的画,还有入院典仪时见到的那副画,忽然她心生疑惑,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一时间心里十分烦乱,顿感胸中数股气息乱蹿,意欲往外喷涌,鹿鸣难以抑制这些霸道的力量,感到一股十分巨大地力量把她推逼到后墙,又一股来自后面的力量把她抛扔到假山的方向,忽然间她被拉扯住,停在中部的空地上。
原来,松窗先生救了她,迅速地封住她的穴道,并输入力量压制了这些张狂的力量。
松窗先生迅速将鹿鸣带至室内,安置在软榻上,搭脉细诊。
鹿鸣脸色惨白,只是觉得刚刚实在是太过难受,似乎要爆炸。
先生眉毛微蹙,立即又散开去。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这种情况时间多久了?”
鹿鸣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开始修习医术的时候开始,又好像是采黄花的时候,又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凶猛,但是很清楚的是在楚山从来没有过。她含糊地回答道,“大概是来了书院之后吧……”
先生“哦”了一声,起身背对道,“你是越来越控制不了你体内的力量了。”
鹿鸣点头道,忽然又紧张地问道:“先生,我是不是的了什么怪病,还是说活不了太久了?”
先生立即转过身来,“休要胡说,你这根本没有大碍!只要你学会掌控这些力量,你将来肯定有所作为!”但是继而先生叹道“只是千万莫辜负了。”
鹿鸣听说自己没有大碍,长叹了一口气,但刚刚她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死亡这个词的威胁力量。那一瞬,她想那些小烦恼怎么能跟生死大事相比呢,所以要活就要活得灿烂,羽小姐再美丽,也跟自己是不一样的,南添哥哥喜欢谁还不一定呢,所以我干嘛在乎她,这个假我请定了。
她赶紧说道,“先生,其实我今天早上来找先生,是来向先生告假的,学生想回楚山一个月,望先生恩准。”
先生沉吟片刻,点头道:“去吧,好好调息。一个月后见!”
鹿鸣之前可是听同窗们说先生对告假的事情极为反感,没想到现在如此爽快,难道是看在我早上奇怪的这个事情上,还是说担心我这样子在书院会有不好的影响,哈哈哈,管它呢,反正先生已经答应了,我要回楚山啦!
鹿鸣作揖告别先生,先生转过身,“鹿鸣,先生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学生。”
鹿鸣一听,默默地发了一会呆,先生清明在外、学识渊博,带出来的人才不胜其数,何德何能让先生可以这样说?更奇怪的是,先生的话里怎么有种离别的意味?
鹿鸣抬起头来,笑呵呵地道:“先生见笑,能受您教诲,是学生的荣幸。”
先生转过身去,抬起一只手,说道“孩子,去吧。”
鹿鸣此时已经恢复地差不多,只要那股力量平息,她就很开心,她朝着先生站立的地方作揖,然后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一出先生的门,她就开心地往书堂里奔跑,她要去找子衿和嘉鱼。
当嘉鱼和子衿像往常走到书堂门口的时候,子衿顿了一下脚步,因为他知道鹿鸣已经在了,往常这个丫头总是来得不早不晚,如今比他们还早,肯定有什么事情,不由地心头一紧,放慢了脚步。但细细听来,能够听到微微的笑声,又放下心去。
鹿鸣忽然听见嘉鱼哈哈大笑的声音,便匆忙跑出书堂,把他们堵在了走廊下,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们怎么才来呀!我已经跟松窗老师告假了,一月有余,差不多小雪日回来。”
嘉鱼啧啧了一下,“哈哈,小鹿子长大了,知道要告别啦?”
鹿鸣见他又开始贫嘴,便哼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回事,跟你告别还说我!真是!”
嘉鱼交叉双臂,扯着脖子道,“你说说你自己,从咱们在云川酒楼第一次见面,后面那一次见面,你不都是躲着我们哥俩?还总装作不认识我们!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
鹿鸣白了嘉鱼一眼,“这人怎么回事,告个别还非要扯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走了,不理你们啦!再见!”说完,看了子衿一眼,子衿点头示意,说道:“路上小心,遇到困难,可以召唤它。”
鹿鸣当然知道子衿在说木鹿,想起昨晚召唤了嘉鱼,忽然间心有些愧疚,又不好当面说出来,只好谢过。
嘉鱼这人从来不会让一件事简单,他附耳到,“话说你一个人回去?路上有伴儿吗?要不要我一路护花呀!”
鹿鸣本不想回答,但是说说也无妨,也好让子衿安心,便开心地答道,“哼,您就行行好,别破坏我们行程啦。路上有南添哥哥,一路安全的很!”
嘉鱼涎皮着脸说,“是呀,跟一个大铁块一路走好,安全是安全,就怕别把谁给闷死!”
鹿鸣回道,“嘿,小八哥,你怎么可以说我南添哥哥,再说了,路上不是还有一个娇滴滴的主帅小姐吗?对了,美若天仙,十分活泼,你呀,是没福气见啦!”
嘉鱼一听美若天仙,顿时来了兴趣,“啥?还有这等好事,我跟定你了!”
鹿鸣一脸嫌弃,“别别别,我可不要。一听见姐姐,你就振奋了?那我要说这姐姐真的是犹如明珠、光彩照人,你可别疯了!”
嘉鱼愈发来了兴趣,“叫啥名儿?真的美的话,我一定认识!”
鹿鸣啧啧应道,“瞧你口水都流地上了,只怕你从此对这羽小姐朝思暮想啦!好多女生员怕是要伤心啦!”
嘉鱼一听,是南添主帅女儿、羽小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了,我不仅认识,而且很熟!你见了她,代我哥俩问好,就说小八子、小九子问好。”
鹿鸣听他讲的一套又一套,“真的假的?骗我是吧!”
嘉鱼说道,“我能骗你?大小姐?哈哈,这个羽小姐是不是戴着一根金丝孔雀羽簪?她可是个急脾气,是不是见面就跟你斗武?”
鹿鸣想起那天见面,确实被她的气质打动,继而觉得那只羽簪和她如此相配,不禁点点头,“是呀,又怎么了!她那强弱不定的气息怎么可以抵抗地如此身强力壮的我!”
听到此处,嘉鱼和子衿同时笑了。尤其是子衿,这个难得的笑,鹿鸣发现心漏跳了一下。
嘉鱼说道,“你嘛,第一次见你时候,是有点肥嘟嘟,但最近吧,发现你变成了棵往上长的树苗,肥肉感不是那么强了!”
鹿鸣想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又看见盛放在子衿脸上的笑,不禁涨红了脸,“不理你们了,我走了!你们太烦了!”说完,就小跑拐弯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野里。
走廊上这会儿人多起来了,所有的生员都匆匆往教室里走,唯独他们两个怅惘地看着远方。
嘉鱼,“看你那么难得笑这么一次,她真的是个不一样的人。”
子衿悠悠道“可是她昨夜里召唤的还是你”!
嘉鱼想了一下“昨夜,我们没讲一句话,她就在屋顶上的清辉里独自唏嘘。虽然我在,但我却不知道她的故事。”
子衿嗫嚅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一下子他有点瑟缩又有点不舍。
嘉鱼继续道,“刚好她走了,我们可以收网了。布置了这么久,该打猎了!”
子衿补充道,“行动!”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书堂,鹿鸣不再的书院究竟会上演什么样的折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