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丑时,正官贵人坐镇,月德合,宜结婚。
宽敞的庭院,喜庆的红布在风中摇曳,一对新人刚拜了天地,正要携手步入洞房,一列官兵打扮的人进屋。
“大娘,请问郭嘉公子是不是住在这里?”为首的那个问。
郭嘉感觉到掌中的小手有些冰凉,遂双手握住它,高声道:“我就是。”
“郭公子,司空大人有请!”
郭照直勾勾地盯着郭嘉,大有‘你要是敢去,老娘就踹死你’的凶狠劲头,郭嘉拍拍她的手,转头向几位官兵道:“今日是吾大喜之日,几位官爷不若先留下来,喝口喜酒再商议也不迟。”
短短几句话就让官兵们面红耳赤,为首的那个腆着一张脸,抱歉道:“某并非有意相扰,司空大人爱才心切,某不敢耽误,这才连夜赶来,不曾想却惊了你的好事。”
“什么时候走?”新娘子发话了。
几个官兵对视一眼,遂道:“事情紧急,还望夫人见谅,某……”
“我不同意!”郭林氏站出来,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她紧紧攥着衣角,大声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的儿子儿媳才刚成亲,你们却又让他上战场,就不怕挨遭雷劈吗?”
郭嘉下意识地抓紧郭照的手臂,郭照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光芒,心知他老早就想跟好朋友荀彧一同为曹操效力,共同打天下,她低声道:“奉孝,你去吧。”
又劝郭林氏道:“安人,奉孝才华盖世,不能被埋没了。”
官兵们见她谅解,头压得更低,一小会后,为首的官兵呐呐道:“嫂子可随同前往。”
郭照看向郭林氏,又看回郭嘉,转而对那些官兵莞尔一笑,道:“晓得了,官爷们莅临寒舍,又遇上了大喜之日,无论如何都得喝上一杯喜酒再走,我郭女王也是明理之人,不会扣着夫君,你们且先喝酒,容我夫妇告别一番。”说罢,招呼各位坐下,又拉郭嘉进了房间。
婚房里,喜庆的绸布随风摇摆,新人都穿着红色衣物却不见喜庆,郭照和郭嘉面对面坐在床上,郭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郭嘉垂眼不语,好久以后才叹了一声,道:“他们怎好挑在这时候?”
郭照苦笑道:“往日你若说我学艺不精,我是会打你的,不过,今日的确是我错算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召你过去。”
“你不走么?”郭嘉搂住她。
她依着他的胸口,闷闷道:“世道太乱,我不放心安人一个人在家。”
“我也不放心你。”郭嘉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你们一老一少待在家中,家里没个男人,届时若发生了什么意外,嘉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郭照眼眶微湿,委屈道:“那你别走好了。”
郭嘉低头,她却又抬头吻他,边吻边道:“还说要保护我,不让我受苦,如今成亲了,拜堂了,却又来负我!郭嘉!你这混蛋!”
他回吻她的泪水,愧疚道:“是嘉不好,不若我们今日写了和离书……”
“想都别想!你是我的!”郭照一把把他压在身下,扯开他的衣服,野蛮道:“不论如何,今日在走之前,你得把洞房之夜赔给我!”
……
半晌之后,郭嘉温柔地给她盖好被子,起来穿了衣服,摸摸她的脸颊,道:“在那边安定之后,嘉很快派人来接你们过去。”女人双目紧闭,俨然已经熟睡。
郭嘉又亲亲她的额头,道:“我负了你,来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绝不还手。”说罢,起身离开。
被子的重量一轻,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郭照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
“郭嘉,你这骗子!来日老娘得把你头砍下来当球踢!”
门外,郭嘉抬眼,隐去眼里的泪水,快步走到堂前。
这时,两人充满了对世事难料的意外,可他们又哪里知道?难料的何止是这次离别?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郭嘉跟着他们走了,留下两个相依为命的女人,家里空寂寥落,厅堂里的红布仿佛是一场笑话,他刚走了几天,却像走了几年。
成亲以后,郭照不再出去摆给人算命,她安心跟郭林氏学了管家的法子,常常打理田地,学学纺织,不过,她到底没有放弃梦想,她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跟老公一齐到曹操麾下尽力,因而更加善于利用郭嘉的藏书,时不时到书斋淘淘书。
一晃,一年过去,日子越来越艰难,年年蝗灾,路上白骨不覆,地里荒芜,寸草不生,婆媳两的日子越发艰难,变卖了土地,可仍难以饱腹。
郭照白天随着众人一起到山里找点吃的,天黑之前又匆匆赶回家照顾婆婆,可郭林氏越发消瘦,她有心无力,只能暗暗祈祷:“郭嘉啊,快想想你家老母和老婆啊,她们要饿死啦!”
可没等饿死,婆媳两却差点被村人给吓死,村子里人吃人的现象愈发严重,刚开始还是只吃死人的,后来渐渐发展到吃老人、吃婴孩……
听闻这个消息,郭林氏心一禀,马上变卖全部土地,换成银钱,让郭照出去寻夫,郭照死活不愿,她以死相逼,拿着剪刀痛哭道:“女王,我已经没几天好活了,实在不想拖累你,你还是去找奉孝吧!别被我给拖累了!村里,村里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要是,要是……”
“天下都是这样!我能跑到哪里去呢?”郭照大哭道,她强忍伤痛,说道:“安人,现在我们还能有个安身之所,撑一撑还能活下去,真走出了家门,横死野外也没人收尸了!”
郭林氏手一抖,捶地大哭道:“老天爷啊!你要杀就杀了我吧,不要让我孝顺的儿媳妇跟着受苦了!”
郭照搂住她,哭着安慰道:“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可真的会好吗?不见得。
郭照已多次见到在自家门口晃荡的人,他们身形消瘦,眼神诡异,兴许再过不久,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