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渡这边掐诀起咒。
后山的疑阵骤然撤去。
天眼察觉自己被蒙蔽。
爆发出最后几道更加迅猛的报复式攻击。
便重新寻找起目标所在来。
月轮血色炸涌,再次弥漫夜空,似乎在彰显着自己此刻暴怒的心情。
后山的威压渐渐消散。
范思言与瞎婆婆已经晕倒在地,眉宇之间依旧写满了痛苦与坚定。
范思言虽有阴阳鱼玉佩护住,却依然危在旦夕。
瞎婆婆先前为了增强实力使用了秘法,此番遭受重创,眼下秘法也已失效,皮肤瞬间灰败下去,转眼之间竟形似百岁。
只有郎世奇还稍有意识,也已五内受创,瘫倒在地。
忽听到一声惊呼,“父亲!”
充血的双眼已经模糊,朦胧间只见阿离快速的飞奔而来,却看不清他焦灼的眼神和满脸的泪滴。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充满眼泪与痛苦的夜晚。
……
鹿鸣山,狐狸洞。
范文轩、坐在轮椅上的鄂尔芙、狐狸。
二人一狐各处一方,围成一个直径大约三米的圆形,地面上画着许多符箓与图案。
范诺诺居圆心。
虚渡后背朝着洞口站定,面向园阵,口中起咒。
二人一狐皆伸出左手,划破手腕。
将鲜血滴落在地上。
鲜血顺着地上的图案痕迹迅速的蔓延扩散,最终汇拢在范诺诺的脚下。
范诺诺只觉得自己的双脚似乎在地上扎了根,稳而不动,牢不可破。
随着阵法生效,一个半圆形的灵气罩将洞中众人笼罩其中,灵气罩隐隐泛着金色光芒。
虚渡闭眼,双手合十道,“它来了……”
狐狸鼓舞众人道,“撑过两个时辰就大体上稳妥了,大家坚持!”
天族、魔族、人族。
是这个世界上族人数量最多,实力最强悍的三大种族。
当三者合为一体。
则天眼的攻击所产生的伤害也会通过阵法同样作用在它的身上。
原则上是这样,而实际还要看护阵之人的实力,以及阵中之人的配合是否默契。
……
压抑的威逼来的极快。
仿佛裹挟着无数的寒风与冰碴。
天眼先前被疑阵耍弄,现在正是无比的暴怒。
“吼……”
低沉阴森的吼叫声传来,又似狂暴的风声。
天眼的威力难以描述,然而可以眼睁睁看到的,便是洞中众人齐齐的呕血。
狐狸嘴边的红毛更艳,升腾起怒火,叫嚣,“你丫有本事找劳资单挑!”
鄂尔芙腾出手掏出几粒丹药,迅速的抛给众人。
众人也不管这丹药是什么,接过来就快速的吞下。
范诺诺只觉得腹中微暖,甚至能察觉到体内能量的波动。
……
然而,在天眼的面前,众人是渺小的——哪怕是在魔族领域之外,威力减半的天眼。
刺骨的冰封袭来,洁白的冰碴迅速爬满了山洞的四壁,连洞顶的水晶镜子都冻住了,之后化为齑粉,簌簌洒落。
几人虽有阵法护住,头发、眉毛也都结了冰霜。
虚渡双手合十念起咒语,阵阵梵音播撒,灵气罩的外围慢慢布起了火苗,与天眼带来的寒冷努力对抗着。
鄂尔芙与狐狸也各自闭眼起咒,火苗一时间势头高涨了许多。
也只撑了片刻。
那火苗陡然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虚渡三人皆受到重创。
洞中的温度再次降到了极点。
最可怕的,是那灵气罩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地上鲜血涂写的符箓也要被冻成血沫子,挥散了许多。
阵法的能量弱了许多。
众人的身躯也迅速的僵硬起来,就连痛觉都没那么敏感了。
兴许是冷到极致便会出现错觉的原因,此刻反而想要脱掉衣服。
范诺诺已经不由自主的去解衣扣,手指冻僵,东华的盘扣又紧,哆哆嗦嗦好久也未解开一颗,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虚渡连忙一道手诀打在范诺诺身上,范诺诺这才回神。
狐狸啐道,“这阵法是……是不是不管用,不是说伤害会……会反射给天眼吗?怎么这……这威力还是如此猛烈!”
范文轩道,“也许天……天眼太…太过强大,这点伤害对它……不痛不痒……”
没等范文轩说完,忽然‘咕咚’一声,狐狸栽倒在了地上。
范诺诺惊呼,“毛毛!”
然而狐狸只是弹了弹腿,就一动不动,彻底昏过去了。
自狐狸脚下延伸出的血线迅速的消退着,往范诺诺的方向逼退。
形势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候。
“什么人?”
虚渡惊回头,已经掐好了手诀蓄势待发。
极度的寒冷与威压之下,他的反应也迟缓了许多,是以人都快到跟前了才发觉。
是阿离!
范诺诺急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危……危险!快回去!”
阿离气喘吁吁,也不说话,眸子依旧懵懂,却有了许多平日里不曾有过的焦灼与痛楚。
一入山洞,呼出的气息便结了冰,簌簌落地。
阿离与范诺诺对视,彼此的眼中似乎都有着惦念与情思。
阿离先移开视线,耳尖泛红,被寒风一吹,更加红了。
他看着晕倒的狐狸,以及狐狸脚下慢慢消散的血线。
无人指引,本能的朝着狐狸走去。
范诺诺气血上涌,神思涣散的当口,似乎忽略了天眼带来的痛苦,眼中只剩下一单薄少年,一步一步朝着他看准的位置走去……
“咔嚓咔嚓……”
灵气罩彻底碎掉了。
虚渡绝望大喊,“小心!”
鄂尔芙也咿呀冲范诺诺比了个手势。
阿离忽快跑几步,在灵气罩碎片全部落地的同时,稳稳站在了狐狸身边。
与此同时,范诺诺正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拥抱。
心道,“反正都要死了,再任性一次吧!”
阿离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二人失去意识之前,阿离轻吻了范诺诺的嘴角,蜻蜓点水一般,饶是情况如此危急,阿离羞涩依然不减,眸光微有闪烁。
一道红光冲天,众人皆暂时性的失明,眼中只剩一片血色。
范诺诺的耳边唯余一道自天际而来的痛苦嘶吼:
“吼……”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
很多年后,东华的老人们,还会时时跟儿孙们讲起这桩几十年的异相。
那一年的二月初二,血月当空,夜幕时而漆黑一片,时而血色漫天,变幻莫测。
所有的人都闭门不出,瑟瑟发抖,又夜不能寐。
直到寅时初刻。
自武贤王府背后的鹿鸣山,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奔天际。
有胆大的扒着窗户偷看。
只见那天空轰然爆炸一般,似血海涌动。
不多时,血色渐渐淡去。
月色缓缓清明。
直到银月点夜幕,群星露头。
这异相才算消失,一切是那么平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范诺诺一下子昏迷了三天三宿。
二月初六悠悠转醒。
是在鄂尔芙的竹屋。
虚渡与鄂尔芙正坐在桌前。
鄂尔芙剥着毛豆,虚渡捏着酒袋子猛灌。
稍微一动,便感觉到手边一个暖绒绒的毛团。
狐狸正躺在她的臂弯。
虚渡看到范诺诺醒来,轻轻一笑。
范诺诺想要询问之后发生的事情,刚要开口,就觉得有什么堵塞着胸口和嗓子。
忍不住咳嗽一声,咳出一大口淤血来。
鄂尔芙赶紧端了水杯,柱了拐杖走到床边。
范诺诺漱了漱口,又慢喝了几口,感受着身体的情况,就像被石碾碾过百八十遍似的,但大抵是活下来了。
不待范诺诺开口。
虚渡便道,“大家虽都伤重,但是已无性命之忧,你且安心。
武贤王、范大公子还有阿离公子都住在一起,狼王殿下情况稍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今日便由他照顾三人,府里人不知情,跟他们说了你们去庄子上住几日,府里眼下也按部就班;
瞎婆婆也已经醒了,不肯与旁人在一处,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贫僧也已经送她回去了;
芙姑是昨日醒过来的,恢复的不错;
这红毛狐狸估计也已经醒了,现在瘫痪不动,多半是懒的……”
范诺诺又看了看狐狸,睡梦中时而咂咂嘴,时而弹弹腿,随着范诺诺坐起身,它似乎睡得没那么舒服了,又闭着眼摸索到范诺诺的肚子上,被子盖的暖暖,只露出个鼻尖,发出一小串舒服的呼噜声……
范诺诺将狐狸抱下来,塞到被子里。
自己则强撑着起身,道“我去看看老爹、老哥跟阿离,”
鄂尔芙按住她,指了指桌子上已经剥了半碗的毛豆。
虚渡翻译道,“芙姑备了许多温补的药草,要给你炖些毛豆野猪肉,对恢复有益,你吃完再去,正好给他们几人带些过去。”
范诺诺点头,她这么一起身是觉得头晕,眼底发黑,看来是脑供血不足了。
睡得正香的狐狸嗖一下弹跳起来,“猪肉?哪里有猪肉!”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狐狸咂咂嘴,眼睛滴溜转了两圈,又重新躺回去了,不过几秒,呼呼噜噜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趁着等鄂尔芙做饭的功夫,范诺诺打开虚空戒,她想看看老娘有没有留给她一些利于恢复身体的丹药之类。
还真有的,她打开的第二个大黑箱,里面就是满满一箱的丹药。
每种丹药还都附了功效、禁忌与服用方法。
其中一个很大的漆木雕花盒子里面,就是好几包用草纸包起来的‘大力金刚丸’。
许言言贴心的附了一张字条,“此乃神药,用途广泛,可修复筋骨,可舒缓病痛,可辅助修行……是以多备了几包,常备无患。
亦须留心其副作用——易使服用者精力过盛,发热、状癫也时有之。”
范诺诺撇撇嘴,看这‘大力金刚丸’如此敷衍的包装,也是很便宜的那种了……
还是揣起了两纸包,塞进怀里。
想到她方才打开的第一个黑箱中,有许多的书籍,放在最表面的是一本封面精美的空白书籍,连书名都没有,范诺诺想,越是如此,说不定内容愈加隐晦有趣,她又好了奇,便也取出来揣在怀里,准备回头用‘显字剂’涂抹了试一试。
……
回到竹屋,鄂尔芙的毛豆野猪肉也正好上桌,还有其它几样小菜。
狐狸已经端端正正站在桌子上,尾巴缠了爪子,眼巴巴的看着了。
鄂尔芙也是重伤初愈,却强撑着做了如此丰盛的一桌饭菜。
范诺诺感动不已,吃了许多,一直撑到实在吃不下才撂了筷子。
帮忙收拾之后,便与一人一狐告别。
同虚渡一道,回武贤王府了。
待到两人离开后,狐狸忽的泄气,失落的伏在鄂尔芙的腿上,惆怅道,“好丢狐……那天劳资竟然是第一个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