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芫妃妹妹心善,体恤下人,还请皇上原侑则个,只是这淳于太医,为一宫中姑姑诊治,竟在后妃寝殿中待足了两三个时辰,终究是不妥呀!何况涉及到七殿下声誉,这般行事还是太过草率了。”
沈贵妃是个妙人,貌似求情熄火,实则狠话说尽。
身处帝位之人向来都是疑心病患者,赵良翰更甚。
听完沈贵妃这番话,方稍平息的怒火又‘噌’的冒了上来,是啊,两三个时辰!多体面的下人值得专为皇室主子服务的太医耗费如此心力?何况后妃与太医共处一室,谁知道会磨出什么事来?!说不定儿子都不是自己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歇不下去。
此时好巧不巧的,七皇子赵景焕不知怎的得了消息,急匆匆跑过来,未进门便先喊,“母妃!母妃!白萱姑姑可有大碍?”
白萱姑姑自小照料他,感情自是不必说,忽听白萱病重的消息,少年人便一时间失了分寸,赵良翰不喜。
赵景焕闯进了寝殿这才发现皇帝与贵妃都在,忙忙见礼,眼神还忍不住的往床上张望。
赵良翰端详着赵景焕,越瞧越心疑,越瞧越觉得怎的这般不像自己。
“堂堂皇子,如此失了分寸,成何体统!”赵良翰语气颇重,却没有表露自己的怀疑。
又道,“太医逾矩,明日便发配充军吧。爱妃虽有偏失,然朕念你心忧宫人,此番便不做追究。
既然你的寝殿有所不便,今日便随朕去朕的寝宫歇息吧。”
沈贵妃万万没想到自己一阵挑唆,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仅仅发配了一个不相干的太医,皇帝竟还被芫妃给抢走了,这十年来,皇帝大年夜都是铁打不动的陪自己呀!
“皇上!”沈贵妃心急娇嗔。
芫妃心里沉重,也劝到,“皇上今夜理应陪伴贵妃娘娘,臣妾不敢乱了规矩。”
赵良翰却道,“你今夜受了惊,贵妃大度,自然体谅。”
又冲沈贵妃道,“贵妃受累了,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芫妃一时间心中阴郁,却想不出可以脱身的法子——这十年来,提到侍寝,总是最能激起她的惶恐、抵触、恶心与愤恨了。
这当口,便有宫人来报,京中流民生乱,几位大臣已经侯在了御书房,赵良翰顾不上后宫,急匆匆赶往御书房,出门前却又吩咐石公公,“请芫妃到朕的寝宫歇息。”
……
待到范思言赶至御书房,流民之乱已然平息了,宰相等人已经离去,护国大将军沈鸿嘉也已经做完了汇报,告了退,跟范思言见了个礼便也离开了。
范思言想起来的路上飞箭射来的布条,上书“上对七子身份生疑”,略呼了一口气,便与皇帝揖了一礼。
赵良翰从案前绕了出来,执范思言一手轻拍了两下,笑道,“小小流民之乱,竟连武贤王都惊动了。”
复坐回案前,手势示意范思言也坐。
范思言坐定,道,“是臣失察。
今冬严寒,流民既需威慑,更须安抚。想来陛下早有章程。”
赵良翰正色道,“朕也是此意,已吩咐了宰相主理,户部、刑部协同,三督辅助。”
范思言引诱道,“还有一事不得不防,寒冬又遇流民,最易寒病肆扰,东华虽多有良医,然而药石昂贵,小康之家也多有不舍。臣与狼王谷之人有些故交,知晓谷中颇有些偏方,可以用寻常植木入药,潦倒人家也能用得。不如臣修书一封,飞鸽传之,讨一二良方,造益于民。”
赵良翰口中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心中却想着,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早就听闻狼王谷神异颇多,说不定还真有测定骨肉是否亲生的法子,目前民间流传的那些法子都不甚稳妥。
于是又道,“狼王谷素来神秘,爱卿与谷中人既有此番际遇,着实难得。仅讨些良方岂不可惜,莫如邀请狼王谷之人来朝,若能为朝廷所用,朕必许以高官厚禄。”
范思言似乎思虑了一刹,点头道,“臣可以一试。”
赵良翰忽觉心中松快了许多,二人聊的也差不多了,便打算让范思言回去。
奈何范思言今日兴致颇高,拉着他聊了半宿的国内外局势,从科考聊到水利,从边防聊到农耕,又从南疆聊到北冥。
赵良翰只觉所获颇多,丝毫未觉困意,直聊到天光欲亮,石公公才来提醒,初一开玺,要上朝了,赵良翰这才打了个哈欠。
范思言可不愿陪着上朝,假称头痛告了退。
赵良翰自然不管他,也没什么不满,反正平日里范思言也是不上朝的,今天还破天荒找了个‘头痛’的理由请假,已经很给面子了。
只是可怜了一众大臣,赵良翰一夜未眠,本来就有些躁气,再加上范思言给他上了一宿的课,跟武贤王这么一比,他现在是看谁都是饭桶。
一场朝会,只把众臣训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
再说芫妃,在皇帝寝殿空等了一个晚上,回去后便病倒了,且病得极重,万不能再侍寝。
倒是白萱姑姑,将将缓过来了一口气,愣生生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
范思言办事麻利,刚到初三,狼王谷的回信便递到了皇帝手里。
信上附了几个方子,预防和治疗寒病的方子都有。众太医看了皆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信中又说谷中人散漫惯了,不愿受朝廷拘束,但皇帝的好意狼王谷也很承情,会在一开春来人拜会。
皇帝原也没想着能得狼王谷效力,狼王谷虽地处东华,但细考究起来却并不归属东华,他自知使唤不动,只要来人便很好了。左右也不过想要一个测定骨血的法子罢了,不然心中总是犹疑。
……
正月里,范诺诺有些贪吃贪玩,央着范思言晚几日再撵范文轩去庄子上,日日扯着范文轩各处闲逛。
范诺诺发现武贤王府不远处有一片脂果林,因为靠近武贤王府,小气候还算温润,所以这片脂果林花期、果期均持续的比旁处久了许多。
这脂果树也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开小巧两色花,或白,或红,分外香甜,果皮深红,果肉淡似无味,却油脂丰富,因而久放不坏。
范诺诺尝试着挤出果肉中的油脂,搭配白花花浆,调成香膏,又搭配红花花浆,制成胭脂和唇膏,竟出奇的好用,又香又滑。
范诺诺没有售卖化妆品发家致富的想法,毕竟武贤王府吃穿不愁。但是小女子爱美,又爱囤积,何况她早就嫌弃东华的护肤之物不太好用。所以制作一大波香膏、胭脂、唇膏的心思便分外浓厚。
这几日里,便都腻歪在脂果林里一通采摘,顺便奴役了范文轩跟战狼小分队。
回府又是一通鼓捣,林妈妈的一双老手都泡的跟十七八的少女一般,红豆和春巧更不必说。
待到初九,才算歇了工。
恰巧四皇子赵乐水的帖子也送到了府上。
说是邀范诺诺品茶颂诗,为了避嫌,还邀了五皇子赵安彦,宰相高逸之女高乃馨,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总宪之女林娇儿。
年前赵南琴的赏花宴上,林娇儿正坐在范诺诺的左手边,范诺诺对她印象不错,再加上闲来无事,皇子邀约她还是可以赴一赴的。
地点定在了京都有名的茶楼“一品茗楼”,时间就在隔天下午未时三刻。
初十这天,范诺诺忽然兴致大发,拿出自己调制的各色妆膏,兼有先前买来的眉黛。
一通乔妆,又束了胸,垫了靴,抢了范文轩前几年的旧衣。
待到出门,竟是翩翩美少年一只。
未带丫鬟,范文轩掩着笑将她送至一品茗楼门口,约好申时中来接,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范诺诺下了马车,正遇到林娇儿也刚刚下车。
恶趣味忍不住窜起来,一展折扇,媚笑上前。
道,“这位姑娘好生眼熟,竟似哪里见过!”
林娇儿被丫鬟扶着,正欲进门,闻此一愣。
匆匆颔首,不发一语。
又欲走,却被折扇拦了一道。
“有句戏词不知姑娘可否听过?”范诺诺笑得轻浮。唱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她就会马马虎虎唱这两句,可林娇儿这等大家闺秀哪里听过,瞬间便红了脸,又气又羞,匆匆低头。
丫鬟斥道,“谁家小厮这般无礼!”
范诺诺哈哈大笑,合起折扇,一撩前袍便从二人面前迈步进了茶楼,倒是一番风流倜傥气度。
及至包厢,范诺诺心中还在暗笑——原来偶尔耍个流氓竟是如此神清气爽。
四皇子赵乐水,五皇子赵安彦,宰相之女高乃馨,三人已经到了,小厮和丫鬟俱在门外候着。
一品茗楼的美女茶师在厢内煮茶伺候着。
赵乐水见到男装打扮的范诺诺,先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笑道,“范姑娘可真是个妙人,这番打扮差点儿连我都骗过去。”
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赵安彦与高乃馨,遂向他们介绍。
“这便是刚才我与你们所说的范姑娘,诗文真乃一绝,本宫总想着切磋一番,着实心痒。”
赵安彦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范诺诺,仿佛要直看到她骨头里去,如此冒犯的打量竟然不算让人讨厌,大抵是他的眼神只有赤裸裸的赞美和欣赏,却无半点猥亵之意。
世人皆传五皇子赵安彦是个好色之徒,他却屡屡辩称自己只是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高乃馨则只淡淡的看了看范诺诺,就端坐着捧了茶轻啜。
范诺诺也只简单冲两人点了点头,便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