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朝,京城。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着祝辞声回荡在叶府,一白须老者身着朝服,脸上挂着浅笑,缓缓坐到席上。
随后老者将所持缁布冠加到面前年轻男子头上,低声笑骂道:“臭小子,万万没想到你也能活到加冠的年纪。”
年轻男子神情仍保持肃穆,道:“刘老,小子我还未能居您上位呢,哪敢早厄。”
周围侍者不禁一笑。刘温乃是当朝宰相,三朝元老。
纵使启朝如今国力渐微,多有变故,局势动荡,刘温仍然稳坐宰相位三朝,可见其地位实力。
而这位宰相生性乐天,因此能使他在花甲之岁仍身体康健。
叶家这位顽劣少爷,与刘温相谈投机,险些结作忘年交。
幸有叶家老爷阻拦,否则不知有这样一位“兄弟”的叶少,会有多无法无天。
……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祝辞二次响起,刘温再次起身,接起皮弁,坐到男子面前,沉稳端庄,将皮弁加到他头上。
……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三祝,刘温又一如前态将爵弁加到男子头上。
……
加冠之礼已毕,接下来又是醴醮二礼。
日灼云稀,礼服宽大。枯燥难耐,何况叶氏作为京都豪门,观礼者不计其数。
加之正宾乃是当朝宰相刘温,更是汇聚了京都名流于此。
男子本是洒脱性子,哪耐得此条条框框繁琐礼节?正在他挠耳朵之时,忽的传来一声低吼,惊得男子手指一抖,正是前方他的父亲叶广。
“叶脉!皮又痒了是吧?”
叶脉不满道:“这冠礼属实无趣,动动又如何?”
叶广道:“莫非你以为这只是一个加冠礼?这来观礼的可不止是来看你挠耳朵的。
叶氏三世三公,我却只是九卿廷尉而已,还好你爷爷健在,家族威慑力还在,我很难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如今我的子嗣又只有你一人,你之言行举止关系到其他大臣对你的评价。而他们对你的评价,就是未来愿意对叶氏押的赌注的重量!”
叶脉不耐烦道:“就算强迫自己矫作这一时,我也不可能强迫自己一生如此。矫作又能给天平加上多少砝码?我所依仗的才不是这。”
“我所倚的,乃是我笔与我枪。”
叶广闻言,沉默,眉尖浮生骄气。
醮醴二礼毕,接下来,便是命字。字本是众宾齐起,而叶脉之字是由自己决定,没人不放心此事,因为大家都清楚叶脉的笔力。
没人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给叶家少爷命字。毕竟如今叶家虽不及当年权势滔天,但依然是京都名门中的佼佼者。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
正要念到字时,致辞者突然结巴起来,盯着绸卷,似乎读也不是,不读也不是。
叶广见状轻咳一声,致辞者只得硬着头皮读下去:
“鼎眈!”
原本略有喧闹的广场顿时鸦默雀静。
叶广转头凝视着叶脉,叶脉摸了摸鼻头。
刘温眉头一挑,用看热闹的眼神望向叶脉,似乎还暗藏着一丝看热闹。
叶广沉默片刻后道:“脉儿,不如你来给各位解释一下,免得误会?”
叶脉便上前一步,对着神情各异的人群说道:“各位长辈,表字是重事,晚辈自然不会嬉戏。
我字为脉,与眈正相对应,鼎乃祭祀之器,鼎之眈,即皇天之眈,实属晚辈对苍天万物之敬。”
下方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矮胖男子就坡下驴,道:“我知叶少爷腾蛟起凤,这字必然也是自有寓意。”
众人齐称是。
然而此时却传来一道不和声音:“我怎么看叶少这字,不止自有寓意,而且还有深意在其中啊?”
叶脉眉头一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还请段帆先生指点,我有何深意?”
一高大男子,几步迈到前方,向前方作揖后,道:“依我看,鼎乃国器、皇器,叶少取此字,莫不是——觊觎皇权?还请叶少给我、给众贤、给天下一个解释!”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意思大家也都猜得到,却没有一人敢于说出口。即使知道段帆此人刚直不阿,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
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叶广猛地一拍桌,大声喊道:“我叶氏代代辅佐皇上,未曾有丝毫不轨之心,今日犬子字之题,绝无二心,若有谋逆之举,甚至谋逆之行,我先天下人而大义灭亲!后提头自戒!”
言毕,再无二音。
段帆面露惭愧,作揖下。
刘温颔首。
众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