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
日出,依依刚梳完妆,来到花厅,白衣公子就一脚踏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只红木托盘,上有一只翠玉碗和同样的翠玉汤匙。姜黄色的一碗,奶香四溢。
“檀郎,这是……”
“这是丽江酥油茶。能润泽气血,增强体质,还能御寒。来,依依,先试试,看是否喜欢。”托盘放在案上,白衣公子一手端碗,一手拿起汤匙,舀一小口,先是吹一吹,再小心往依依唇边送。
香甜的奶油,淡淡的茶的清香,还有隐隐一丝说不出的腥膻味。
“还好。”依依浅浅一笑。
“好极了!你若能接受这种味道,就多喝些。”白衣公子显然很开心,又舀了一口。只要依依喝得了就不会水土不服,就能适应这里了。他担心昨日依依的疲倦是因为适应不了此处环境。听木土司说酥油茶可增强体质,天刚蒙蒙亮便向丫鬟学了做好,只等依依一起床便可以喝上。
“依依姑娘,你可要多喝点,莫要辜负了公子的心意。这这可是公子向丫鬟学了亲自做的!”江河不知何时进来了,端着一盘水灵灵的苹果。他对自家公子进庖厨一事甚是计较!多喜洁喜净的一个人,怎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进了庖厨?从小到大何曾自己泡过一杯茶?这下倒好,自从有了依依姑娘,斟茶倒水不必说了,这回连庖厨都进了!这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清冷公子吗?!
“檀郎,为何要亲自做呀?”依依惊诧不已。眼前立时出现了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穿梭在橙红的烟火中,既莫名的怪异,又莫名的温馨。眸光不由越发的轻柔,“檀郎……”
白衣公子顿时愣得说不出话,只觉得依依的明眸犹如一根七彩的软羽来来回回在他心尖上拂扫……他只梦一般呢喃了一声:“依依……”
“丽江酥油茶是咸的,腥膻味可重了。公子怕你喝不下,就只用了少量的酥油,盐也改成糖了,今儿一早就在那做了,试了好几次。”江河见自家公子犹自发呆,不禁撇撇嘴,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道:唉,公子啊公子,你还真是没出息。
“檀郎……我好喜欢!你也喝一些吧。”依依从来不知道这酥油茶竟可以这样甜!她努力克制心里的波澜,拿过汤匙舀了一口,檀口轻吹,情意绵绵地往白衣公子嘴边送。
白衣公子又微怔了一下,瞬间眸子亮闪闪的。他慢慢咽下唇齿里香甜无比的酥油茶,任由那份甜美沁入心脾,直达心坎……
江河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宛若梁上双燕。复又看着两人唇边的笑意,眉梢的柔情……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两心相惜,琴瑟和鸣啊!这便是公子心心念念渴求的恩爱啊……
“依依,可想去城中各处走走?”白衣公子柔声问道,拿起白丝帕,细细给依依拭了拭嘴角。
“嗯……”
“早食后江河陪你去,邀上蓝萱姑娘。大硏城融合了数个民族的精华,风貌很是独特呢,你定会喜欢的。”
“哦?如此有趣?那定然要好生看看。檀郎,我这就去告知姐姐。”依依心情舒畅,脚步轻盈走去“望月楼”找蓝萱去了。
“公子,不需要侍从跟着吗?万一……”江河能出去玩自是高兴的,他知道依依不喜欢有侍从跟随,但他又怕自己保护不了依依。
“无妨,我已请木府隐卫暗中保护了。”
“噢,那我可就放心了。”江河自然欢喜。
早食后,管家在前头带路,白衣公子,高畅、凌泉他们穿过过街楼,一路径直来到议事厅。木土司、蒙化左氏土知府、黔国公手下将领、木羽、木哲等一众官员将士皆已在门口等候。白衣公子伫立在厅前台阶上,举头默默地看着厅前挂着的三块写着“诚心报国”的御赐大匾,神情庄严。
“承蒙诸位兄弟爱重,不辞辛劳来此赴约,多谢了。”白衣公子朝众人作了个揖。
众人回礼,相互见过,便先后走进气势非凡的议事厅。各自落座后,众人便各抒己见,对边境诸事做了详细研讨,深入分析。
“听闻不久前缅王莽应龙亡故,其子莽应里继承王位,可有此事?”白衣公子从與图上抬起头,询问道。
“确有其事。”木土司慎重说道,“莽应里扩张领土的野心更胜于其父!”
“去年云南巡抚饶大人又派人去招抚缅甸,但缅王跋扈,不予理睬。自孟养土司思个不屈遇害后,孟密、木邦、孟养等大片土地悉数沦于东吁王朝统治之下了。其国土已经空前辽阔。我大明误判形势,对缅王疯狂扩张和侵略的行为,不采取主动的抵制和打击,致使云南边境的抗缅爱国土司陷于孤立无援的处境,导致我大明在缅甸的所有力量被一一拔除。*1 如今我大明前朝在西南边境设置的三宣六慰司几已名存实亡。以缅王的野心,他的兵戈所向会指向何处?诸位兄弟啊,那时恐将是缅王全面入侵我大明之时了!莽应里性极严酷峻刻,届时生灵涂炭,边境将成人间地狱了!”*1 白衣公子说完,深深地长叹一口气,眼前似乎看到了惨不忍睹的末日景象。两行悲泪无声滑落,砸在了冰冷的地上,也砸进了众人的心里。
整个议事厅寂静了许久,没有一丝声响。众人皆眼角含泪,心情沉重。
这些身披战衣,保家卫国的无名英雄,刀砍斧劈都不曾皱眉的铁汉子硬骨头,此时却都流下了苦涩的英雄泪。
“丽江知府,蒙化知府,诸位将领,诸位兄弟,小弟有一事相求。今贼情叵测,防御宜固。万望诸位兄弟责成众将士速作预防!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是他日缅王入侵我大明边境,恳请诸位兄弟帮助朝廷,抗缅御敌,全力反击!保我大明江山!保我大明子民!”
“誓死捍卫我大明江山!誓死捍卫我大明子民!”壮士们异口同声,慷慨激昂,声音响彻云霄……
“依依姑娘,这可奇怪了,难不成我们大白天遇见鬼打墙了?”江河惊疑不定地盯着三个在三眼井边洗涤衣服的女人。没错,分明是方才在三眼井边洗涤衣服的那三个麼些女人!自从木府出来拐个弯后,一路闲逛到此,他们都往前走了三趟了,不知不觉又走回这个地方!
依依摇摇头:“莫要瞎说。只是这大硏城街巷弯弯曲曲如蛛网盘结。房屋建筑又相似,外人进入其间很难辨别方位。”
“我们这次试试不看方位,只跟着水流而去,看能否走到别处?”蓝萱来了兴致,美丽的眼睛一眨一乍的。
街上熙熙攘攘,处处披红戴绿,繁华似锦。来往的人群穿着各族服饰,两旁商铺林立。有卖茶盐糖的,有卖漆器的,有皮货的,有卖自家编织的东巴挂毯的,还有好几家银铜器店。那高高低低的柜台里摆满了精美的成品。一个工匠正在细心地敲打着粗坯,“叮叮当当”的,声音悦耳动听。好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麼些族素来把天、地、人看作统一的整体,他们居住的环境讲究“天人合一”。大硏城居民没有沿用井干式“木楞房”,而是以土木相结合的木板房为主,雕窗镂门,古朴自然。*3 大院树木葱茏,小院花草离离,四季满园花果飘香。河水穿城而过,沿街分流,蜿蜿蜒蜒,各式各样的桥梁近百座,美不胜收。民居依山就水而建,流水萦绕着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颇有一番江南水乡,有异于江南水乡之美。
这次他们不去刻意辨别方向,一路只管随着流水而走,果真就不一样了。
临近午时,他们听到前面有丝竹之声,走进见一大群身穿华丽麼些服的人,在宽大的厦子(即外廊)里正举行什么仪式。一问方知是一对新人在成亲。只听得男女双方家人在对唱着调子,一番歌罢后,大门开了,盛装的一对新人双双从红纸糊的马鞍上跨过去,再进入大门。东巴上前给新人举行“素神”仪式,口中念着经,尔后在一对新人的额头上点了几滴酥油茶。”
“这样就成一家人了,此后互相爱护,生死相依了。”蓝萱感叹了一声。
依依突然心有所动,一时沉浸在莫名的激荡中。但见满眼的人个个都洋溢着喜悦,那种甜美着实令人感动。若是……
“妹妹,你可是心动啦?”蓝萱拉了拉依依衣袖,笑嘻嘻道。
“姐姐!合着你,你……”依依立时红霞染脸,羞涩不已,话也说不上来,咬着嘴唇,赶紧把头扭向一边,低低地垂了下去。
“我说呀,蓝萱姑娘,高畅大人可是事事都紧随公子的。如此看来,蓝萱姑娘的好事怕也要近了吧。”江河侧着脸,眨眨眼,捉狭地回了蓝萱两句。哼,谁叫你取笑我未来的少夫人!
蓝萱到底是女儿家,听了这话,也不由闹了个秀脸绯红。跺了跺脚,狠狠白了江河一眼,转头不理他。慢慢地,心里却涌上来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注:*1出自百度关于云南的一些资料整合而成。
*2历史上在此后不久缅王即率兵大规模入侵云南,遭到大明将士的奋力反抗。
*3*4出自百度关于丽江的资料整合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