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你在忙些什么呀?”白衣公子和高畅、凌泉在书房里谋划了许久,等一切敲定时,已到日央时分。出得书房,遍寻依依不着,正欲出门寻找,却见依依和婉芩一脚踏进门来,依依额上多了些细密的汗珠,红扑扑的脸儿满是欣喜。便从怀里取出丝帕轻轻拭去,柔声道,“渴了吧,江河泡好了玫瑰花茶。方才还说此处的玫瑰特美,竟有一道金边呢。”
“嗯,确是有些渴了。檀郎,这玫瑰花茶理气解郁,疏肝醒脾,活血散瘀,于身心皆有裨益。大家不妨多喝。”
白衣公子抿嘴微笑,牵着依依来到花厅,拿起玫瑰花茶倒了一杯,吹了吹,递给了依依。这时方看到婉芩肩上还挎着一个大药箱。
“婉芩药箱暂且放下,我待会再收拾。你也过来喝些。”
“好的,小姐。”
“檀郎,我跟师父要了好些药。这些都是要带走的,你可得给我好生保管着。”依依满脸兴奋,似乎有了这个药箱就有了保障。
“好好好,任何东西,你想要带走都依你。”白衣公子宠溺地笑道,牵起依依的手边走边说,“依依,陪我到荷亭坐坐。”
两人徐徐穿过几竿翠竹隐着的曲栏,来到一方荷塘前。
文人墨客大多看重梅兰竹菊四君子,白衣公子却独独钟情荷花。在依依看来,眼前这个若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倒是与荷花品性相通。
荷塘里白白的粉粉的花一朵朵,婀娜多姿,飘逸出尘,静静地绽放着,默默地守候着,淡看着尘世浮华。而那些含苞待放的花,则像极一双双恭敬合十的双手,仰望着西方遥远的苍穹……
日已西斜,花影迷迷。依依坐在六角木凉亭的美人靠上,斜倚在曲栏边,看得入了神。或许是前世的因缘,依依每每见到荷花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特别亲近,特别熟悉。看着广袤无垠的青天都装进了这一方小小的荷塘里,白云舒展,竟不觉是飘在天上还是游在水中?荷叶田田,莲花朵朵,却不知是生在天上瑶池还是长在地上凡间?真耶?幻耶?究竟是身在万丈红尘凉亭里,还是心在西方净土莲花间?
白衣公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花这人,一时竟也是痴了。恍恍然竟觉得依依就是那荷花仙子下了凡尘……
“如意如意……”一只褐色画眉鸟飞落在了曲栏边,清脆响亮地啼叫着。
白衣公子和依依双双恍若隔世,终也渐渐醒转过来。
“依依,随我来。我要为你作画。”白衣公子双眼灿若繁星,不由分说,牵起依依的手,穿过回廊,来到书房,铺开洁白如玉的竹纸,提笔细细描绘。依依站在身边静静观看,案上的博山炉仙气缭绕,檀香飘飘,书房门匾的小篆“清欢”二字,颇有潇洒奔放的浩然风骨。
日近西山,透过薄薄的纱窗,照在画纸上。但见右方画中一人云鬓花颜,白罗裙飘飘,环佩珊珊,清华高洁。临风斜倚在凉亭曲栏边,如水的青眸顾盼流连。左边那一望无际的婷婷荷花,在风中摇曳生姿。画中之人一颦一笑形神似极依依,若不是依依就站在白衣公子身边,自己都要怀疑是否已飞入画中。
“依依,你来题诗。”白衣公子见依依低首含羞,美目顾盼,不由莞尔,“依依……”
“檀郎,奴家真有此等风姿?”依依微扬起头,深深地看着白衣公子喃喃道。
“依依,你的美好,凡间三千笔墨也难描绘你的万一!”白衣公子轻轻俯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依依,低低柔声说道。
依依粉面飞霞,浅笑嫣然,作势娇嗔地推了白衣公子一下,提起笔,在《赏荷图》左上角题云:不与群芳争爱宠,浊泥碧波出芙蓉。宁可香魂随风去,几时逐流俗世中!
依依每写一字,白衣公子紧跟着念一字。依依写毕,放下笔。
“好一句宁可香魂随风去!依依,但愿这人世间能配得上你的高洁无邪!”
两人执手相看,眼中星河璀璨……
良久,依依娇羞一笑,瞬间若海棠临风,如红梅着雪……
白衣公子心旌激荡,双眼似有火苗在跳动……不由又俯下身来,双手揽住依依,俊脸缠缠绵绵地厮磨着依依的鬓角,口鼻间是依依若有若无的幽香……他无法自已,痴痴迷迷地呢喃着:“依依,依依……”
依依轻飘飘地,如上云端,忘情低唤:“檀郎,檀郎……”
“公子,公子……”江河一路喊一路小跑过来,“哎呦喂……公……子……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公子,村里老丈们听说我们明日要离开桃源村,都拿着礼物来了,前堂眼看就要给挤塌啰。公子,你快去看看吧。”江河急慌慌转了身,又忍不住耸起了肩膀,憋得很是辛苦。
“江河!”冷冷的声音耳边飘来。
“公……子?”江河身体弹了弹,慢慢侧脸看去。
但见自家公子一个冷飕飕的眼风扫过来,吓得江河“妈呀”,哀嚎一声,兔子般飞窜了出去。
“公子,我先去招呼招呼他们,你还是快些来吧。”声音越来越远。
“依依,我们去看看吧。白衣公子柔柔抚着依依羞红的脸,眼睛灼灼的不舍离开。
“嗯。”依依微仰着头,右手覆上白衣公子的左手,轻轻抚着,随后又轻轻拍了拍。
白衣公子轻轻抿了抿嘴唇,牵着依依的手,穿过花厅来到前堂。只见乌泱泱一群人,个个手里都捧着食物,拿着用品,嚷着让族长收下,说是怕族长他们路上饿着,冻着。
白衣公子不禁动容,深深向众人施了个礼道:“多谢诸位老丈,我全部都收下。”
此时,高畅和凌泉也都过来了,领着随从把东西一一收好。
“族长,老朽等知道族长你们是干大事的人,耽误不得。老朽等为族长守住家园。待族长得酬壮志,天下万民安居乐业时,族长,你们定要早日把家归返哪!”一位白发老翁在孙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说。
“承蒙父老乡亲厚爱,待妖氛扫尽,人间太平,我等必会归返!”白衣公子拱拱手朗声说道,眼角似有泪光在闪动。
“愿族长你们早日马放南山,把家回返!……”
村民们异口同声,响亮的声音久久不散。高畅和凌泉等血性男儿也忍不住流下了英雄泪。
依依看着眼前光景,从未如此感动过。人与人之间至诚的情感让依依深深地眷恋,她轻轻拭去泪水,静静地笑着看着她心中铁骨铮铮的盖世英雄!她何其有幸,倾心相托的竟是万民景仰的盖世大英雄!
“依依。”白衣公子紧紧握着依依双手,目光坚毅,闪闪发亮,“我何德何能能得众位乡亲的爱重,能得众位兄弟的追随,能得依依你的生死相依!……我必会倾尽全力,还百姓于安乐!到那时,我们每日抚琴歌舞,读书赋诗,诵经念佛。依依,那时的离垢园就是真正的乐园,真正的净土了。”
“檀郎!……”依依用力点点头,眼中泪花朵朵。
内室里,依依把明日要带的东西都打点好后,拿出一个羊脂白玉镯,这是依依阿公临别时送给依依的。白玉镯入手生温,闪着温润柔和的光泽。依依轻轻摩挲着,眼前出现了阿公慈爱的面容。阿公,一别已是两月有余,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依依轻叹口气,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白玉镯上。
过了良久,方叫婉芩过来:“婉芩,我们明儿就要离开了。路途遥远且危险重重,你就不要再跟着我受苦了。把家照看好,等我们回来。”
“不,小姐,我要跟着你。我还要服侍你呢,我不怕危险。”
“你放心,我有他照顾,断不会有事的。”
“小姐,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不知骨埋何处了。如今我岂能贪生怕死,弃你于不顾?自从跟着你,就从来没离开过你,我不舍得离开你。小姐……”说着说着抽泣了起来。
“婉芩,好妹妹,我也不舍得你。可是家里要有人打理,你知道我和他最喜欢荷花的,你可要替我们好生照看呀。你放心,他会护我周全的……这个玉镯是阿公给我的,如今送与你,留个念想。”
“我不要。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婉芩,玉镯是身外物,它就是个念想……”依依哽噎了一会,把玉镯戴在了婉芩左手腕上,一把抱住她,“婉芩……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小姐!……”婉芩也抱着依依哭出了声。
暮云收尽,倦鸟也已归巢。藏青的天空下,薄薄夜色中,桃源村与往常一般安静祥和。
蓦地,外面锣鼓喧天,人声嘈杂。
白衣公子和依依相视一眼,牵手步出家门。远远看到高畅他们也走了过来,人群中甚至出现了好了禅师。但见祠堂前生着一堆火,村民们个个盛装打扮,男女老少齐聚一起。青、壮年男子人人手执一条竹竿,上面皆用干艾草扎成了一条游龙,龙身上满插着点燃的长寿香。一个老丈领着这支奇特的队伍来到白衣公子面前,锣鼓声适时停下,传来老丈响亮的声音:“族长,这是我们向汉族兄弟学来的祈福舞。为了预祝我们再一次相聚团圆,乡亲们祈求神灵护佑国泰民安!希望族长你们早日返家!后生们,舞起来!”
霎时间又锣鼓震天响,随着众人的舞动,一条火巨龙在夜色中腾空而起,遨游在山河间,气势非凡!
白衣公子和依依他们从未见过此等阵势,既感动又震撼。
“依依!……”
“檀郎,我们会回来的。”
天空湛蓝湛蓝,孟冬的山风清凉。熊熊的火光点亮了前方的黑暗,紧紧偎依在一起的两人心手相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