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除夕日,今年除夕不同于往日,漠北今年特地让漠北太子乌尔里其·伊赫来大齐亲贺,南晋早已对大齐称臣,每岁来贺也是常事,更有接下来大齐对楚恒的战事有所用倚重,故而皇帝亲自设宴款待,又赏以厚礼。
宛如这会子正在梳妆,她一手拿着撮头发,一手拿着梳子,自上而下,慢慢的挪动着,想到等下的宴席,又可借机看到他了,就不由得一笑。
还记得他二哥成亲那日,她向他说喜欢他,但也不等他是什么反应,便走了。
随后的几个月是想见到他,可又怕见到他。四月万寿节、五月端阳节、七月七夕节、八月中秋节、九月重阳节,这些节宴有些是他不在应邀之列,有些则是他没来,唯有到了十月太后寿辰的时候,才见到他露面。
她是透过他弟弟邹允明的口,才知他来了宴席,便在许多人中寻找他的身影,但碍于有旁人在侧,就没敢上前去与他说话。
而后又见他一个人走去愉心园那里,她便远远的跟着他,他的周围没有人,她想走过去问他,可到了要迈步的时候,又胆怯起来,再三纠结,还是决定先不去了,可在正想要离去时,就与他撞在一块了。
两人相互问好之后都没有说话,事后宛如回忆起只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沉默得让人尴尬。
宛如低着头,觉得脸上又泛起了热浪,烧灼着她的心,唯怕自己按捺不住,又如那日那般冲动,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去。
而邹允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得宛如说要走,才反应回来,又见她是真的走,便问她:“你那天说的是真的?”
宛如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那……呃,我弟弟怕也是喜欢你……”
说起他弟弟邹允明,也不知他何时对宛如起了爱慕之意,经常借着邹文敏给宛如送东西,但她不是推辞就是转送他人,平时的节宴也总是借机跟宛如说话,而宛如若不是为了得知邹允平在不在宴席之上,宛如怎么会去理他?
宛如抬起头,看着他:“我只喜欢你啊,那……那你愿意吗?”
邹允平终于点头:“嗯,那我会与我父亲说,然后亲自向你提亲。”
宛如莞尔一笑:“好,我等你。”
……
……
宛如还停留在回忆里,就被宛妍一推:“阿姊想些什么,那么入神?”
宛如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宛妍早已猜到了宛如在想什么:“阿姊是在想邹世子吧?”
宛如一口否决:“没有。”
宛妍反而笑了:“其实阿姊不必这般挂念的,待会的宴席或许就能见到他啊。”
宛如微微一笑:“这不得分男女席嘛。”
宛妍慢慢说着:“今年是同时开男女宴席,这两个宴席之间有一个小道相连,旁边也有一个小园子,再有,阿姊别忘了,还有愉心园呀。”
宛如还是那么坚定:“我不去。”
宛妍笑道:“阿姊可还记得先时你是什么样子,时而后悔不已,时而焦急难耐,风平浪静之下是波涛汹涌,这都要相思成疾了。”
宛如看着宛妍一副嘲笑她的样子,想去反驳,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盯着她。而宛妍看着宛如这番神情,愈发的觉得好笑,此时正偷偷掩笑着。
宛如忽然想起一桩事来,笑着说:“可别忘了你自己,苏家那位苏柏蓝可是经常找你玩呢。”
宛妍表现得一脸正经:“那是正常,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嘛。”
“哦~~”
宛如“哦”的意味深长。
宛妍连忙解释:“哎呀,他就是我的哥哥,跟三哥、四哥是一样的。”
宛如没有说话,只是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是一脸的不信。
宛妍忙结束这个话题,扯回宛如这里来:“我这还不急,但想想阿姊,只怕不久就让我有个姐夫了。”
宛如还待说,又听得太后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呀,姐妹俩都在聊些什么呀?”
宛如过去扶着太后:“没什么,不过是随意聊聊。”
太后笑着说:“我可听到了什么姐夫什么哥哥的,这……聊得可真是随意啊!”
宛妍并没不做解释,只是讪讪了笑了一下。
宛如笑道:“这都是阿茵瞎说的。”
太后说道:“正如阿茵说,她还不急,可阿如就再有半年就十五了,这婚事也近了呀。”
太后这些时日倒是时不时的听宛如明里暗里的说着永宁侯府的郎君呀,宛如的心思,她怎能不知道呢?
宛如已然羞得低下头,小声的叫了一句祖母。
太后拍了拍宛如的手:“放心,你喜欢的,若是良配,又肯爱你护你一生的,祖母自然会为成全你的。”
宛如也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点头说是。
太后看着宛妍、宛如:“也不早了,都赶紧梳好妆,换好衣服,去赴宴席了。”
————
除夕节宴设在合欢殿和惜春殿,而宛妍、宛如要去的则是惜春殿,还没走到,便遇到了萧滢,三人就一同走着。
萧滢说道:“蘅哥儿学会走了,但要人扶着,可我瞧他可爱极了,胖乎乎的,又总是笑着向我走来,还有我二嫂嫂,也有了身孕。”又掩着小声与她们说,“不过才一个多月。”
蘅哥儿就是先头明氏生下的儿子,萧奕取了蘅字,大名为萧均蘅,众人唤他为蘅哥儿,而萧浩一年多前娶了谷氏轻雨,不想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宛妍笑道:“那二舅舅和二舅母是高兴极了。”
萧滢回:“是啊,我母亲知道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亲自照顾着二嫂嫂,连二哥哥也不许多碰。”
宛如点头:“那叫谨慎,未满三个月是要小心翼翼的。”
萧滢嗯了一声。
宛妍看着远处有几个漠北服饰的人,他们只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走着,行为举止尽然与大齐不同。
“这应该就是来贺的漠北使者了。”
听得宛妍的话,萧滢、宛如也看了过去。
萧滢讲道:“是啊,听说漠北太子也来了,也不知哪一个是?”
宛如往那处仔细看了看,觉得好像都一样的:“看不出啊。”
宛妍说:“这漠北太子好像还挺年轻的,今年才十八岁,那几个好像都挺老的,应该不是吧。”
萧滢也说:“应该吧。”
宛妍收回来远望的目光,和萧滢、宛如一起拐弯绕远路,远路比近路的小道多了些可以赏玩是花草和石子路,她们贪图的不就是美景吗?
“漠北人不就是长得白净一点,高挑一点,就如淑妃一样的,也无什么特别之处。”
萧滢应和着宛妍的话,而宛如却是想起两年前在萧家看到的那个漠北少年,她还记得少年说自己是漠北使者,可从刚刚的几个漠北使者来看,多半都是中年的男子,哪里有那么年轻的,该不会就是那个漠北太子吧,嗳,可别这样想,说不定是哪个使者的孩子,跟着父亲出使,再不然就是漠北的皇亲,哪就那么巧呢?
宛如这厢想着事,而萧滢却是想起一事来:“上回听表姐说,阿姊有喜欢的人。”
宛妍见宛如似有似无的点头,便替她回答:“她喜欢的人已经答应会去提亲了。”
见宛妍说出来,宛如也是急了,忙叫着宛妍:“阿茵,你再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宛妍反驳:“我可没胡说,是你亲口说的。若不然,那就与祖母说,你不想嫁他。”
“你……”
宛如一时无话可说,便过去收拾宛妍。
宛妍连忙躲到萧滢身后,喊着:“阿滢救我。”
萧滢尽力拦着宛如,但宛如势不可挡,三人纠缠了一会儿,就已经分出胜负,萧滢和宛妍败。
宛如看着这胜况,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的一声郡主,她回过头来,见是邹允明,心下已有些不悦,但还是不显露出来,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邹二公子。
邹允明微笑的望着宛如,他只比宛如大一岁,却是与宛如掩饰在眼底下的哀伤不一样,他爱笑,每每宛如见到他时都是那么爱笑,仿佛生命里充满了阳光一样。
或许宛如与这个“太阳”一起会很温暖,让宛如很安心,但已经为时晚矣,她心里有了邹允平,又得他一句承诺,她的心早已经装满了邹允平,哪里还会再顾及其他的男子。
宛如只是淡然的看着邹允明。
邹允明见萧滢、宛妍也在,便拱手对二人微微行礼,而二人也是回了一礼。
宛如出口问道:“二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邹允明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许久未见郡主,此番过来与郡主问声好。”
“哦,我很好,不劳二公子挂念了。”宛如看向周围,与他说,“时候也不早了,该去宴席了,二公子,告辞了。”
邹允明亦是看了看周围,未入宴席而在外说话游玩的人也不少,何必急着要走呢?于是出口挽留:“呃……也不是很晚,还可以多待一会儿。”
宛如拒绝:“不了,我习惯早点去。”
邹允明见挽留不了,就退而求其次:“那就改日再与郡主一聚吧。”
邹允明的话,宛如怎会不明白,他说的这一聚就是变相的邀约,她自然不能给他下次再拿什么借口请她去,还是免除后患的好。
“我与公子不是很熟,这一聚就不必了。”
邹允明笑回:“怎么不熟?!郡主忘记了?郡主的哥哥娶了我的妹妹,这样一来,我与郡主是姻亲关系,又是打小就认识,也不算是不熟了。”
邹允明说得理直气壮,饶是宛如也无法反驳这一说法,但她旋即又想到了一个:“言虽如此,但男女终有别,你我又非是小孩子,还请二公子注意些。”
说罢,也不等邹允明说些什么,便与宛妍和萧滢走了。
宛如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这邹允明真是烦人。”
萧滢说:“阿姊,我倒是觉得他对你有意啊。”
宛如坚决的说:“我对他无意。”
宛妍悄悄与萧滢说着:“阿姊只对邹世子有意。”
萧滢惊讶极了:“是……是刚刚那个邹二郎的哥哥?”
宛妍点头,而后一转头就看见了,就看见邹允平远处站着,望着他们这一边,她忙去提醒宛如,又拉着萧滢走了,留宛如一人在原地。
宛如看着邹允平慢慢的走过来,想着,邹允平与一向充满阳光的邹允明不同,他的脸上挂着的更多是淡然和平静,如今他已经二十了,即将行冠礼,参加科举,内里的成熟稳重逐渐铺散开来。
见邹允平走近,宛如便与他打招呼:“世子,你来了。”
邹允平点头:“嗯,在上回我们见面的地方,给你备了份礼物,宴席过了,你便去取吧。”
宛如一愣:“啊,等到宴席过后才去?”
“我会晚些回去。”
邹允平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会去。
宛如答应着:“那好,我也会去的。”
而后,宛如便与邹允平辞别,去了宴席。
女席这边以太后为上首,太后之下左右四列便按各自的位次坐着。
宛如刚刚听得邹允平的话,心里一直惦记着邹允平,又想知道它要送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但这才刚刚入席啊。
宛妍看着宛如这个样子,边细声问她,才知原来宴席过后这两人要一起相约幽会啊。
宛如纠正宛妍的用词:“什么幽会,就是送个东西给我而已。”
“好好好,是送东西。”
宛妍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的笑了笑。
宛如故作生气:“阿茵,不许再笑我了,要是再笑,等你也像我一样时,我就笑回你,还要大声的告诉所有人。”
宛妍连忙捂着宛如的嘴,又是说着好话,又给宛如倒酒:“哎呀,我的好阿姊,可别生气,气多了,可就容易老了,我保证,再也不拿你开玩笑了。”
宛如听着听着,倒是忍不住笑了,接过宛妍手里的酒杯,饮了下去:“好了,我哪就那么容易生气。”
两人便一起喝了一杯,随后,又拉着萧滢几人一起说笑。
……
……
端看宴席上的欢声笑语,当中就属贵妃笑得最开心,就在前几日,苏辛屏生下一个女儿,虽然是女儿,但也是为长,太后和皇帝均下旨厚赏,贵妃也是为自己有了孙女而高兴着,此番正笑着与命妇夫人们饮酒。
其次就是淑妃了,漠北太子来大齐,自然是给淑妃添光,此刻正拉着祺嫔与夫人们一起说着漠北的风土人情。
再者就是闵昭仪了,不对,应该是宣妃了,因前些日子贤妃还在病中,辞去了协理后宫的之权,皇帝唯觉光有贵妃、淑妃二人打理后宫,怕力不从心,而庆妃也是不大理事的,便晋闵昭仪为宣妃,协助贵妃、淑妃。
宣妃是昌裕七年入宫的,如今还未到三十,年轻,又有着宛婌,恩宠也不差,处理着后宫事,也使得太后和皇帝满意,此刻正与宛婌一起看着歌舞。
吴璟岚过去主动与贵妃说话,但贵妃只是与她说了两句,随后便与其他人说笑着,不再理她,她尴尬的笑了笑,又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吴璟岚原本是禁着足的,这番能重回大家的视线,还真是多亏了身后的南晋,皇帝准备与楚恒一战,需借力南晋,就解了吴璟岚的禁,并晋为从六品选侍。
此次复位,贤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遇见她时,狠狠的盯了她一下,她的心里,还真怕贤妃病好之后会怎样与她算账。
因着先前贤妃滑胎的事牵扯到了贵妃,贵妃为了自保,理所当然的抛弃她,她再怎么抓着贵妃的大腿,贵妃也是要踢掉她了。
再有,经了上回的事,她倒是惹得皇帝不喜欢,对她也是不怎么待见,她与同样是选侍的景如蕴相差甚远,这般起起落落的,除了有一个已经向大齐称臣的南晋,还有什么,还有谁能帮着她?
就在吴璟岚哀叹之时,淑妃过去主动敬她酒,她自是不敢推辞,随后,又与淑妃说笑着。
贤妃并没有来,对外称是病未愈,只有宛姻过来了,宛妍心里清楚,不管贤妃的病病有没有好,她都不会来的。宛妍先时说不会有嫡女孝而庶母慈的景象,但还是依着太后之话,前去为贤妃消除流言,隔三差五的去雪云宫,可两人始终都有各自的傲气,只是做表面功夫罢了。
宛妍同情贤妃的孩子没得凄惨,可又不解她为何不肯承认她当年做过的事呢?甚至一点对于宛妍的愧意也没有。
宴席已经过了一大半,此时太后也有了醉意,便起身离去,宛如、宛妍本欲陪同,太后却让两人好好在此,晚些回去也无妨。
得太后此令,宛如、宛妍自然高兴,等到宴席即将结束时,就拉着萧滢一起走了,宛如因着与邹允平有约,便与二人分开了,一人走到先前与邹允平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