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我拉住不能走,只能听我说:“你刚入宫时,是正七品才人,跟着何淑仪住,而她一入宫则是正六品贵人,赐了封号,独居一宫;你滑了胎圣上可怜你才封嫔,她有了身孕不知男女便封嫔;你爬上昭仪之位,她已是丽妃;你才一个养子,她儿女双全;你恩宠平平,她宠誉六宫;你谨小慎微,她嚣张如虎。你拿什么跟她比。争斗多年,你可赢过一回?”
她被我问的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别再说了。”
我抢了她的话:“你别说你没想过与她争。”
我走至她的面前,轻轻在她耳边道:“你不仅想争,还想要皇后之位。”
蒋昭仪的心思被我说出来了,她也不必再掩饰:“是我想争,但您又能帮到我吗?”
我轻轻一笑:“中宫之位我或许不能,但斗赢她我能。”
蒋昭仪显然是心动了,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嘴里说道:“你不过为着自己的私心罢了。”
“我为着私心,可你呢,不想赢他一回吗?”我看着她,“其实你心里到底还是想赢的。”
她终究是抑制不住:“是我想赢又怎样。”
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向她言道:“丽妃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怕她也有觊觎后位之心,昭仪何不利用利用呢?还有……”
我递给她一盒香粉。
蒋昭仪接过香粉:“这是什么……”
我回答道:“檀松香,绿果身上有檀松香的味道。昭仪不妨试一试丽妃。最好找个人来证实丽妃在事发之前有接触过绿果。”
蒋昭仪终于明白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所谓的一环套一环,一局设一局,便是这样子。
蒋昭仪轻笑道:“我明白了,你想翻身,却叫我来帮你。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吗?”
我解释道:“昭仪,听我慢慢说嘛。这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呀。若我靠一个人,力量微薄,况且圣上怕也不会相信,而昭仪你做这件事情正合适。你可以先把线索放出,引起圣上怀疑后,再把真相引出来。当然,最重要的是丽妃觊觎后位的心思,让圣上知道了,惹得圣上忌惮就最好了。”
我嘴角含笑:“可要是有她事先设计好,拿绿果冲撞公主皇子,再陷害于我这件事情,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她死活也都逃脱不了。或者,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她做的。不过如今是不是她做的也都不重要了。”
“好狠的心思啊!”她赞叹道。
“正所谓无毒不丈夫。男人们都可以这么狠,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呢?而在后宫里的女人里,有哪个是简单的?”
“若是我做了这件事情,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果然,人都是讲利益的。不管违心不违心,对自己好的总归是想做的。
我讲道:“昭仪不必担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答应给你一个承诺,你叫我做什么便叫做什么,绝无二话。”
她思虑片刻,言道:“好,我答应你。”
见她终于答应了,心里不免高兴起来,多日在心中积下的烦恼与苦闷也都消散了不少,似乎最后的胜利就近在眼前,伸手即可触摸得到。
我有些得意:“那就恭候着你的好消息了。”
她见我得意,不免泼我冷水:“不过,你也可别高兴太早,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功的。”
我淡定下来,宽慰着她:“我知道,想要圣上相信海清池一事是丽妃做的手脚,还是要费很大的功夫的,不过我相信昭仪是有这个能力的。”
她应承下来了。
最后,我还是要提醒她一下:“昭仪,此事过后,昭仪与我都未曾说过什么话,也未曾做过什么事。往后谁也别拿这件事来威胁谁,毕竟我们都有份。丽妃下台后,你我依旧是竞争对手。”
……
……
蒋昭仪走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是赶忙回了寝宫。接下来这些日子,便静候我的好消息。蒋昭仪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功引起了元琛的怀疑,元琛正在调查着。而宫中也有丽妃即将继立为皇后的流言,想来是蒋昭仪的功劳。
丽妃的女儿四公主在与三公主争执时竟说出,丽妃是未来的皇后之语,四皇子出言训斥,却不想这对母女竟闹到太后殿前,引得元琛不满,加之海清池一事,对丽妃做了惩罚,夺了她一双儿女,降为嫔位,罚俸一年,再让她好好闭门思过半年。
而我自然是解了禁,元琛想要我重掌代理六宫之职,而我则举荐了蒋昭仪与何淑仪,最后是三人共同代理。
昌裕十四年三月,蒋昭仪晋位慧妃,只是因为懿德皇后崩逝不足三年,并没有册封礼。
再次见到丽妃是在昌裕十四年的端阳节,那时,她刚刚解了禁。
她依旧是那样不可一世。即使是落到如此田地,骨子里的那股傲气与坚强依旧是不变。
我笑道:“妹妹风度果真是不减当年哪!”
她抚摸着她的发髻:“那是当然,我今年才不过二十八,姐姐恐怕年过四十了吧。”
我指的是她骄傲的气态,而她却以年纪来回我,她说话的言辞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比我年轻,我被她这么一问,竟无语回答。我早已过了四十。我德正三十二年就入了潜邸,现在算来,我已嫁给元琛二十四年了。我的儿女也有十几岁了。
不过想及她现在的惨况,我有千万句可回她:“是啊!不过我有着这一双儿女,以及圣上的眷顾,什么都够了呀。倒是妹妹,你如今的情况可是不比当年了。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女,又降了位,更为重要的是,蒋丽的晋位,她已经是慧妃了。”
她不屑一顾:“那又怎样,她是慧妃,你是宁妃,都正二品的品秩,没了我,还有她与你平起平坐。”
我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话,只顾自己说:“当年你成了丽妃,风头正盛,仅在先后之下,我都能受得住,更何况是慧妃。再说了受不住又能如何?况且如今的局势可比以前好多了。”
她走到我面前,眼里暗含深意:“懿德皇后崩逝,太子疯了,你的三皇子居长;敏妃父兄被贬,你哥哥趁机上位;敏妃失势,我降位,慧妃再怎么做也不及我当年。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
我别过身去,躲开她的目光:“别光顾着说我呀。倒是妹妹,有慧妃在,而正二品的妃位就只有三个,只怕妹妹很难复位了。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呀,当年你抢先一步晋妃位,而蒋丽只能是个昭仪,哪怕有着妃位的礼遇,哪怕得了个养子,也是不及你。可如今,慧妃虽说少了个册封礼,可也比现在的你好多了。你终究不是从前的丽妃了。你现在只是丽嫔。”我停了一下,“大齐与南晋的战事还在继续,徐国公府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什么秦国公府、永安侯府,通通都要比下去了。”
我回头看着她,身体稍微抖了一抖,手里拽着手帕,紧紧不肯松手,想必我已经说到她心坎里去了,明明很愤慨,很想反驳,却还在抑制自己,还在假装冷静。
我不再说话,看向远处,任由她慢慢想,不久,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少拿这个来刺我,我不过是暂时失势而已,终究有一日,我会比你站得更远更高。”
我看着她落到这幅田地,还说什么理想、谈什么抱负,不就是想当皇后吗?
我话风一转,直戳她的弱点:“听闻宫中传言说你觊觎皇后之位,没想成,你真有这个心思。”
她一听,又想起她近日的惨况,果然是气恼了:“那还不是你们给陷害的!你的猫,你的婢女,海清池附近的地砖,我根本动都没动过。还有那些流言,你敢说跟你无关吗?”
我哼一声,你以为你就真的清白了吗?
我的话如锋利无比的刀剑一样,一刀一刀的劈过来,直中她的命门,让她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你有没有动过手,谁知道呢?只不过圣上认定这是你做的,那就是你了,这件事总得有个人要背锅呀,除非你能找到证据是谁做的。至于那些流言,那也要得妹妹有这个心才行啊,难道不是你放任那些留言不管吗?最后还是自己害了自己。瞧瞧妹妹,先皇后去了才过了多久,你这想当皇后的心思早写在了脸上,便是先皇后在时,你也毫不保留。”
她气愤至极:“你……你别太在意,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她准备离去,我拦住了她。
我慢慢的说:“我要是你,这些事情还是咽下去的好,不然不然你的一双儿女以及永安侯府,都会为你的冲动而付出代价。”
拿她的娘家和她的儿女来做要挟,似乎并不受用。
她冷笑:“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苏家还没强大到这种地步。不是我做的,却要我认。真是可笑,我明明知道是你,可却丝毫办法都没有。苏瑾瑜,你真的很狠!”
她恨我已经深入骨髓,而我讨厌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此时我还不能与她彻底翻脸,哪怕不睦,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我向她解释:“罗琦芸,你以为真的是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藏在背后里的那个人,拿我的猫来牵制着我,然后又拿你来当替罪羊。说到底,我不过也是别人手下的一个棋子罢了,别人想把我拉下马,我当然不肯认输,我只是顺势而下罢了。”
对于我的说辞,她并不认同:“你以为我是傻子,拿几句话来就能忽悠我吗?你说的我才不信呢。”
我说到最核心的一点:“其实,没有人会傻到拿自己来做赌注的。倘若乐清公主真的夭折了,只怕我还没有等到揭发你,我就要为乐清公主偿命了。”
她并没有反驳,看来是说动了。
我看着她,言辞也没有先前那般犀利:“丽嫔,在懿德皇后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哪怕你再得宠,哪怕她死了,也越不过她。”
她听了我的话,虽然很伤心,却是实在话,她不由感叹:“是啊!萧皇后的子女总要比我们的子女要贵重得多。瞧瞧三公主的小名,阿茵,多好听。我却永远也叫不了这一声。”
听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便知道她是意有所指的,她终归还是芥蒂这件事情的。
这涉及到为三公主、四公主起这一事来。
元琛为三公主取了“妍”字作闺名,而萧皇后更喜欢“茵”字,因不是女字旁,萧皇后便说取作小名,萧皇后常唤三公主小名,元琛自然也是跟着唤。
而丽妃因为圣宠而允许能够为出生不久的四公主起名,原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想成她真的起了,起的还是与三公主同音的“姻”,说是盼着是公主,往后的婚姻能和睦。元琛告诉她,“姻”字和三公主小名同音之后,她是吓得不敢说话,元琛轻轻一笑,说不过是小名,不用避讳,依旧是取了这个字。
经过这事,元琛与萧皇后没有说什么,可是在宫中是人言可畏。转眼间就成了她嫉妒三公主,期待四公主能得三公主一样的身份地位,后来是元琛下令不许再议论此事。可见元琛对于她的宠爱程度,绝对不输萧皇后。
她不曾说话,而我却说起羡慕她的话来,但却是真的羡慕。
“其实你比我们都好多了,圣上极其钟爱懿德皇后,而在圣上心中竟也有你的一份,就连当年你给你的女儿起名字时闹的事儿,圣上竟也能不计较。你的这份福,是敏妃盼了多少年都得不到的。”
敏妃也是喜欢元琛的,才会拼了命的要嫁给他。可到了最后,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输掉了所有,真是可怜又可悲。
我在拉感情,可她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打感情牌可不是这么打的。”
见她并不领情,我也没有要继续下去的必要:“我老了,自然是做不出你们这些年轻女子在圣上面前撒娇的样子。在你面前讲这些情感,自然,你是看不下去的。”
她见我如此感慨,似乎看到了以后的她:“我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我入宫十年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些,也打垮不了我。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她的坚强超乎了我的想象,也是,她哪里受过什么挫折,除了这一回。而我早已被这日子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二十多年了,什么也都看清了。吃一蛰,长一智,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
丽妃被元琛宠了足足十年,可有得宠就有失宠,现下不就正失着宠吗?纵然如萧皇后般的得元琛喜欢和疼爱,地位牢不可破,别人望尘莫及,可也有那伤心绝望的一天,最后的那几年,萧皇后过得并不好。
最后,我说道:“罗琦芸,我这么做都有我的迫不得已,也不管你我今后是敌还是友,总之,都好自为之吧。看看是谁笑到了最后。”
她莞尔一笑,以示承了我的意。
我心里清楚,敏妃害了太子以及太子心爱的女人,是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而丽妃虽说没有继立为后的可能,但并不会真的湮灭了;慧妃,也是后起之秀,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往后的局势,极有可能是我、慧妃、丽妃三足鼎立。在目前看来,拿得代理六宫之职,对于后面的局势,就很重要了。如果元琛要晋位,那么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是重要的一步。而四妃之首的贵妃,更是重中之重了。
昌裕十四年四月,敏妃突发疾病,于十一月卒,追赠敏仪贵妃。
昌裕十四年九月,七皇子染了风寒,引发哮喘,元琛不得不把让丽嫔来照顾七皇子,又过了半年,七皇子夭折,丽妃伤痛欲绝,元琛把四公主接回到她的身边,不顾谏官谏言,又复了她妃位。
我不由感叹,真是捡了芝麻又丢了西瓜。以失去儿子作为代价换来的妃位,可真是惨重。她没了儿子,再怎么得宠,再怎么高位,终究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威胁。
一切都只是造化。
昌裕十六年我苏瑾瑜册封正一品贵妃,是为苏贵妃,代执凤印,代理六宫之职;慧妃蒋丽册封正一品淑妃,是为蒋淑妃;丽妃罗琦芸册封正一品贤妃,是为罗贤妃。
懿德皇后崩逝已有小三年了,自然又有新人入宫,新的争斗就要开始了。而你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宫中就是这样,争名斗利、算计背叛、猜忌怀疑永远都不会休止。
多年以后,罗琦芸死了,蒋丽死了,而我依旧还活着。
这时我才知道,输与赢都是一时的,没有永远的输,也没有永远的赢,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知道是输还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