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废太子之事拉下帷幕,朝堂上不再一致与皇帝抗衡,又恢复了你争我抢的局面。
因为第二轮改制颇有成效,中书、门下二省渐有合并之势,与尚书省隐有分裂之势,枢密院、三司分了三省六部的兵权和财权,加之皇帝不断填充官员上去,隐有要与三省六部分高下的趋势。
在官员调度上,钱遂本是三司使,因为之前被弹劾公钱私用,虽然没问题,但还是出去一下的好,所以以巡视天下财务而外派出京;梁衡因为女儿梁韵湄惹了皇帝不高兴,也从户部调到三司,和钱遂一同巡视,实则是降职了。因钱遂离京,杜江以三司副使身份,暂理三司。
永安候罗隹生是枢密使,但因女儿罗琦芸惹皇帝不快,这阵子也被皇帝挑刺,但无伤大雅;萧诚本是领军卫从三品将军,升作正三品大将军;萧浩入上翊卫,是御前三等侍卫,跟随皇帝左右。
而苏凛以中书令身份掌控中书、门下两省,有外戚身份,是贵妃的哥哥,又是三皇子的岳父,与三皇子也是亲近,其父亲是前任宰相,也受到官员们的追捧,加之皇帝宠信,名望极高,地位越渐尊崇;明至昀为尚书令,渐渐与苏凛不睦,加重三省分裂之势。
前程这波小小的变动并不能引起什么,皇帝也准备在五月中旬去登凌山。
太后也同去,公主皇子们自然不必说,后宫嫔妃中择了贵妃、淑妃、贤妃、闵昭仪、景才人、苗采女、吴采女一同去,王爷王妃们、长公主和驸马们、朝廷大臣们也是挑了一些去。
五月十三日,圣驾从帝都出发,到西郊行宫,短暂休整后,便开始登凌山。
凌山位于帝都西向,因为地势陡峻,能形成天然屏障,阻挡西部和漠北的进攻。
延着山体,地热丰富,温泉颇多,故而以此建成西郊行宫和上洛行宫,但此行并不是泡温泉,而是登凌山。
而太后年纪大,不宜登山,就留在行宫,皇帝点名贤妃和景才人伴驾,其余嫔妃也就留于行宫。
凌山南坡相对于北坡平缓,所以是从南坡开始登山,禁军在最前面开路,皇帝就在前方,紧跟着的是景晖、景晧等五位皇子,还有苏凛、明至昀、罗隹生、杜江几位朝廷大臣。
再往后就是晋王夫妇,贤妃、景才人、苏辛屏、宛妘、宛妍等女眷。
到了半山腰,刚好有供人休息的前后两个庭院,皇帝便命在此休息。
随后皇帝便携贤妃和景才人继续登山,宛妘、宛姻、景晖、苏辛屏、景晧等跟在后面,因为有帝妃在旁伴驾,苏凛几位大臣也就远远的跟在后面。
宛如身体不适,不宜再登山,也就留在刚刚的庭院里休息,而宛妍也陪着,一同留下的还有景暓,他其实是爬累了,不愿意走。
景暓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体力,但又不愿意追上已经走了许久的队伍,也就拉着宛妍到处走走,宛妍本想拉着宛如一起去,又考虑宛如身体,怕她太辛苦,而宛如也知是因为自己,宛妍才留下,又劝着宛妍带景暓去外面溜一圈,见宛如如此,宛妍也就和景暓出去了。
这两个庭院也属于皇家的产业,所以建的都比较宽敞,而庭院周围挺平坦的,应该是刻意整理过的。
因为皇帝驾临,凌山已经围闭,不许外人进入,周围也有禁军和皇城侍卫守卫,几乎见不到什么生人,也就看看花、赏赏景而已,又加上附近山林蚊子多,景暓和宛妍也就逗留一会就走了,又去了另一个园子里。
那园子仿造江南园林,假山假水多,小道小路多,让人不胜欣喜,景暓也是玩得不亦乐乎,跑来跑去,连宛妍也追不上,而宛妍自己也累了,不愿去追他,只是叫人跟着。
宛妍身边只是跟着一个映雪,她们刚刚从假山上出来,走在一片草地里。
宛妍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羽林郎,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羽林军的服饰,手执佩剑,身形接近五尺,宛妍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睛澄澈,仿佛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只是看着他。
而羽林郎见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反应过来,向她行礼,宛妍也点头以示回应。
宛妍正准备离开,他好似看到什么,大声说:“别动。”
宛妍虽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没动。
映雪扭头一看,没发现什么,正准备呵斥这个不知礼的羽林郎,一抬脚,才看到草地上赫然有一条与草颜色相近的蛇,吐着舌头,正在蠢蠢欲动,慢慢的蠕动它的身体,她也害怕了,步子一步也都不敢迈,只是拉着宛妍的袖子,示意真的有情况。
宛妍也知道有状况了,她正想回头,又听见他说:“姑娘别动,别回头。”
宛妍听此不敢动,耳边听到映雪颤抖的声音:“有……蛇。”
他拔起手上的配剑,放下剑把,又慢慢靠近那条绿蛇,而那条蛇应该是看到他不怀好意,准备向他出击。
绿蛇出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瞄准绿蛇,一剑过去,直击绿蛇的七寸,绿蛇立即分成了两截,落在地上,流了几滴血,毫无生机,一动不动。
宛妍这时候才回过头来,看到那条蛇变成两截的景象,也吓了一跳。
他问:“姑娘无事吧?”
“无事。”,宛妍调整了呼吸,“多谢你,你叫……”
他边处理那断成两截的蛇,边回答:“羽林军九品执戟秦宇恒。”
“哦。”宛妍一笑,“多谢相救了。”
他点头回应。
宛妍问:“可要什么赏赐?”
赏赐?秦宇恒一愣,也是,上次倚空楼一见,她就带着面纱,他便猜想她是官家女子,而今又伴圣驾出行,只怕她的身份不简单啊。
他问:“姑娘是……”
“我是乐清公主。”
秦宇恒立即跪下行礼:“臣请公主殿下安。”
宛妍想去扶起他,但还是没去,只是叫了他起来,说:“你救了我,我会告诉我父亲,好好嘉赏你的。”
还没有待秦宇恒回答,远处便传来声响。只怕是出了什么事,秦宇恒环顾左右,才知有刺客行刺,要禁军和侍卫过去护驾,而他自然也要和队伍回合。
他说道:“不过是小事,殿下不必嘉赏,凌山混入刺客行刺,殿下还是快点离开吧。”
宛妍点头:“那我改日再谢你。”又想起来景暓,问,“可知八皇子在何处?”
“臣不知。”
“那……”宛妍话还没说完,近处就传来声响说刺客已闯入园子,全面戒严。
宛妍看了看映雪,此时也就映雪跟着她,跟秦宇恒说:“我身边没什么人,你护送我走吧。”
“是。”
言罢,便带着宛妍和映雪往外走去,才出了小道,就听见上面的树枝一阵响动。
才消一会,就从后方的假山走出一个黑衣人,也应该就是刺客了。
见刺客出现,秦宇恒立马把宛妍和映雪护在身后,大喊:“刺客在这里。”
而宛妍和映雪两个人靠在一起,宛妍时刻盯着那个刺客,而映雪紧紧捉着宛妍的袖子。
听得秦宇恒这一声喊,刺客觉得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也怕援军赶至,竟持剑冲向秦宇恒,想要杀人灭口。
秦宇恒让宛妍和映雪后退,过去持剑抵住刺客这一击,但秦宇恒不过是个十几岁的羽林郎,他的身手哪里抵得过刺客,才两三下就已经受了不少伤,仿佛也是伤到筋肉,鲜血淋漓,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体力有些不支,但又怕刺客会伤到身后的这两个姑娘,还在硬撑着。
宛妍看着秦宇恒伤的不浅,但仍旧是护着她和映雪,心里也十分感激他,又看了一下周围,除了躲在远处的几个内侍和小宫女,就没其他人了,怎么增援还没到,不会都去父亲那里了吧?
宛妍大声喊:“来人啊,有刺客!”
映雪也跟着喊。
刺客听得这两人在叫人,不由得警醒,余光一撇,却见远处已经有羽林军赶来。
就在刺客在看向远处的时候,秦宇恒看准时机,手中那一剑刺向刺客的要害,刺客的腹部顿时鲜血如注,他的动作变得缓慢,也顾不得与秦宇恒搏斗了,慢慢的倒了下去。
此时,远处的羽林军也赶过来了,验明刺客已死,就拖走了刺客的尸体。
宛妍见刺客已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才想起秦宇恒来,连忙过去扶住他,问他:“你怎样了?”
秦宇恒半跪在地上,捂住左肩,他的腿上、腰上都有伤,可他感觉到肩上的伤口仿佛是流血不止,不知是不是伤到大经脉,他靠着扶着他的宛妍和映雪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瞬间又感觉到头晕目眩。
宛妍看着秦宇恒血流不止,摇摇晃晃的,好像就要倒在她身上,她和映雪年纪小,又都是女孩,哪里支撑得住?
此时,有两个羽林郎上来替她们扶住了秦宇恒,宛妍如释重负,但看着秦宇恒的模样,又是担心,虽伤的不是内脏,但却是流血不止,也让人担忧,她忙叫人给他止血。
不久,景暓也过来找宛妍了,景暓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跑来跑去,流了些汗。
景暓看着绿草如茵的草地上鲜血洒地,红绿对比鲜明,也懵了,又看见宛妍双手和衣服上也有血,连忙过去:“三姐姐,你……你怎么了?”
宛妍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仿佛就是做梦一般,半响才听到景暓在说话,她叹了口气,看看手里和衣服上的血,才反应过来,这血都是秦宇恒的,为了保护她而流的,她看着景暓,说道:“三姐姐没事。这血是那位帮我杀了身后的蛇、又杀了刺客的羽林郎留下的。”
景暓听此也放心了,又说:“那三姐姐没事,就赶快回去吧,如姐姐该等急了。”
宛妍点头,又叫刚刚跟着景暓的王喜:“王喜,你去帮忙去看看那个羽林郎如何了。他伤势稳定了再来回我。”
王喜得令,也赶忙去了。
宛妍这才拉着景暓回了另一个院子。
而宛如得知有刺客混入,也派人连忙去找景暓和宛妍回来,见他们姐弟两个平安回来,宛如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但也为刺客就在宛妍面前而后怕。
宛妍安慰着宛如:“没事了,阿姊,幸得有个羽林郎挡在我面前,他……他好像也受了不少伤。”
宛如说道:“不是已经安排人去照顾了吗?别太担心了。”
而宛妍又想起刺客刺杀的是皇帝啊,他会不会有事?
宛如看着宛妍,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着她的手,说:“放心吧,都会没事的。”
宛妍艰难的点了点头。
随后,皇帝身边的夏启过来:“圣上是担忧公主和八皇子的安危,命臣过来保护公主和八皇子。”
宛妍说:“都没什么事。”她也担忧皇帝那边的情况,问:“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我父亲可有受伤?”
夏启如实回答:“圣上手臂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贤妃为救圣上,伤及胸口,还有萧侍卫,也伤了。圣上考虑贤妃伤情,说要快点下山。”
宛妍得知皇帝受了伤,虽说无性命之忧,但还是有隐隐的担忧,又问:“那刺客呢?”
夏启回答:“有五名刺客,其中三名已经身死,一名活捉,一名逃到园子来,后来……臣也不知怎样了。”
“哦。”
逃到园子的那个刺客应该就是她遇到的那个刺客。
宛妍说:“逃到园子的那名刺客已经被一个羽林郎杀死了。”
夏启听罢,也稍稍安了心,准备寸步不移的护着他们。
不多时,皇帝抱着受伤的贤妃回到园子里,急命太医医治贤妃。
而宛妍得知皇帝回来,也知御前人多,她也不便多去打扰。
照顾秦宇恒的内侍王喜回来了,说:“殿下,是伤的大经脉,没有止血药,根本就止不住血,那位羽林郎已经昏过去了。”
宛妍看着映雪:“旁的都还好说,若是止不住血,也熬不到去行宫了,太医呢,可还空得出人来?”
王喜要摇了摇头。
宛如过来安慰着宛妍:“来凌山就带了两个太医,不光是伯父和贤妃,景才人、二表哥也受了伤,还有其他的人,太医也只怕不会顾及一个小小的羽林郎。”
宛妍这边还没想好解决的法子,那里皇帝就传令要下山了。
宛妍也顾不得那么多:“他救了我,又奋力杀了刺客,怎样也有功劳。加上也是为我受的伤,我不能不理。王喜,你且去继续照顾着他,映雪,跟我去请汪芪过去。”
汪芪是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内侍,精通医理,医术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应该有办法的。让秦宇恒支撑着活到行宫,就没问题了。
宛如拉住她:“我跟你一起。”
宛妍点头。
宛妍、宛如去到时,汪芪刚刚为贤妃施完针,此刻正忙着回行宫的事宜。
宛妍过去说:“汪总管,刚刚有位羽林郎为我挡住了刺客,应该是伤了大经脉,如今已经昏了过去,我想请汪总管过去看看。”
汪芪连忙带了仅剩的止血药和参片,说:“是,臣这就去。”
汪芪让秦宇恒含着参片,为秦宇恒施针止血,这才好些了,但仍旧凶险。圣驾已经启程,而今秦宇恒是不宜搬动,但这里也无更多的药。汪芪把情况告知宛妍,宛妍也拿不定主意。
宛如说:“怎样也是行宫比较好,凌山离行宫也不算远,只是山路难走。”
宛妍也点头:“让人好好抬他下山吧。”又对汪芪说,“多谢汪总管了。”
汪芪说:“圣上那里离不开臣,臣会将此事回禀圣上,让圣上留一个太医守着。”
这里就两个太医,都留在皇帝和贤妃身边候着,通医理、会治伤的内侍、军士也都出动了,照顾着其他受伤的人。汪芪这般已是尽心尽力了。
此次遇刺,皇帝、萧浩、景才人等都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可贤妃和秦宇恒伤的确实是重。
皇帝为贤妃担忧,而宛妍为秦宇恒担忧,不为别的,就为他忠心护着她。
皇帝回到行宫时,太后连忙过去探看,看到皇帝的手臂伤了,也心疼,也知皇帝累了,让他好好休息。而后见宛妍和宛如无碍,也略安心了,又派人好好去探看贤妃、萧浩这些为护驾而受伤的人。
宛妍听得秦宇恒用了药,已经好许多了,现下正在休息着,她也略微安心了。
宛如、宛妍也因此次遇刺受了惊吓,两人也就一起睡下,宛妍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她见过刺客凶狠的样子,实难想象皇帝面对刺客是如何抵挡的,又想到有秦宇恒这样的人挡在她面前。
忽然,宛妍眼里闪过一个画面,才明白了:“原来我见过他。”宛妍回忆着,“在倚空楼的转角处,我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