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寨中,深处靠近洞壁的地方,有一座终日燃着兽脂火把的黑石大殿森然矗立,与旁的建筑不同的是,它只有黑石砌的墙壁,却没有屋顶。这正是黑石寨李氏宗族处理大小事物的宗祠。
一个超出常人一倍宽度的胖子坐在侧殿的一张黑石条案前,拿着一只兽骨笔在面前比比划划研究着什么。老三带着一阵风冲进殿门,带的殿内的火把摇摇晃晃。
“好歹也已经是后天八层的高手了,成天毛毛躁躁的,就不能给其他人做个榜样!”胖子不满的斥责道。
“是、是、是,五长老,我来给您汇报昨晚的巡逻情况”老三微微一拱手道。五长老体型过于肥胖,时常笑眯眯的,也只有当值的时候才显得比较严厉,平时都不怎么管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又有蛮兽闯上寨墙?”五长老胖墩墩的手在黑石条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寨子附近厉害的蛮兽每年都会被驱赶捕杀?这是从哪里迁移来这么多,最近几年周围的蛮兽冲寨的情况好像增多了。”
“老三,有没有发现其它的异常情况。”五长老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这……倒是没有特别让人注意的,只是……巡逻的时候感觉寨墙外林子里的动静似乎不小,有很多蛮兽在林子里活动。”老三略微一顿,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就有些怪了,自从我族能够修炼的人越来越多,对周围的掌控力度加大,蛮兽强大的都迁移了地盘,弱小的都被捕杀,敢靠近寨子的蛮兽少之又少,有些古怪。”五长老起身绕过条案,踱步到一边的石架上翻出一卷兽皮,仔细的翻看起来。
“长老,要不要让我去寨外查探一下,最近天天在寨墙上巡逻,骨头都快生锈了。”老三上前,试探的说道。
“狩猎队回来了没有?”五长老不可置否的问道,似老三这样的底蕴不能轻易动用,万一折损了太伤寨子元气。
“尚未回来,不过昨日穿云隼来信,说是这次收获有点多,拖累了行动速度,后日当可回寨。”老三道。
老三刚说完,两人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身影裹着碎石和灰尘从高处坠下。五长老以不符合自己体型的敏捷一个闪身,伸手接住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盈盈,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啊。”
“五爷爷,我刚看到一只火蜥,想抓它采血,却扯断了它的尾巴,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一个浑身裹着兽皮,脸蛋脏兮兮的五六岁的小女孩有些委屈的说道,手里还抓着半截扭动的火蜥尾巴。
“火蜥?采血做什么?”五长老顶着一头灰尘,望着满地的碎石,有些不解的问道。
“五爷爷,听说火蜥的血能治疗眼疾,我想试试。”小姑娘用一只手掐着五长老脸上的肥肉撒娇道。
“眼疾?安歌的眼睛?”五长老有些讶然,五长老对寨子里的人还是比较了解的,立马反应过来。随手把小姑娘放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叹了口气道“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偏方,安歌那是天生如此,众长老已经看过了,都没有办法。”
小姑娘瞅瞅手里还在抽动的火蜥尾巴,撒腿就往殿外跑去,边跑边说“五爷爷,试试也无妨嘛,那火蜥肯定还没有跑远!”。
看着五长老那哭笑不得的肥脸,老三小心翼翼的问“长老,安歌算算已经六岁了,如果不能修炼,以后怎么办,虽然他吃的也不多,但族中的资源毕竟有限……”这并不是老三冷血,蛮荒中生死皆平常事,不论是食物还是修炼资源只有有用的人才配得到。
五长老没有作答,坐回黑石条案前,随口吩咐道“巡逻的人要提高警惕,蛮兽接二连三的冲上寨墙,定有什么古怪”。
“是,长老”老三看五长老拿起兽骨笔又开始比比划划并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悄悄的退出大殿。
殿外,天光透过寨墙已经照亮了洞中,叫李安盈的小女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寨民已经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的生活,一幅蛮荒少之又少的祥和又没有杀机的画面。
黑石寨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座略显破败的石屋,屋内外的墙壁上都挂满青苔。屋内并未点灯,漆黑一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人居住。石屋中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
石床一角隐约看见一些破烂的兽皮胡乱的堆着,一个骨瘦如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小男孩仰面躺在石床上。只有胸口偶尔的起伏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小男孩眼皮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可又像是没有力气,依然很安静的躺在那里。不知从何而起,一种奇异的颤动出现在男孩身周三寸,并逐渐加强,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即便石屋里已经够黑暗了,但总感觉男孩躺的这块地方似乎能够吞噬光线,更加幽深。
空气有规律的震动着,那些在空中漂浮的尘埃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断排列组合,变换着角度以男孩为中心吸收了一切光和声。此时此刻,石屋外依然嘈杂喧闹,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块的异象。
寨墙外虫鸣兽吼声却陡然嘈杂起来,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可依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小男孩身周骤然凭空浮现三千个幽幽的黑点,说是黑点,但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让人下意识的觉得那里是一个黑点。
黑点循着奇奥的轨迹围着男孩飞舞旋转,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就漂浮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光茧,一个黑色的光茧,遮蔽住了小男孩的身形,肉眼看过去仿佛小男孩已经消失了。过了一瞬或者万年,随着一声幽幽清叹,小男孩的身影才逐渐清晰起来。
“李安歌,这一世我是李安歌。”
“人族,未修真入道,李氏孤儿!天生白痴!天生瞽目!这还真是……”
“年龄六岁,身体孱弱的却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名叫李安歌的小男孩循着冥冥中的本能,摆出一个奇怪姿势,如在母胎里一样身体卷曲,缩成了一个团,一些散乱的片段不由自主的在识海中浮现出来。
无数岁月前,有混沌尘埃偶尔有了灵智,以一部《轮回溷元归一正法》,浑浑噩噩的遁入轮回,以一世修一灵机。
灵机是天地宇宙、世间万事万物的本源之力。拥有灵机的多寡、属性决定了修者能够掌控天地灵气的数量、属性,而功法则决定了修者利用灵气的效率。
自身灵机越多,能够操控的天地灵气就越多,功法越高明,操控灵气的效率就越高。若是能拥有足够多的灵机和最大化的效率,则足以影响整个天地法则的运行,成为一方主宰也不为过。
修者的一生就是追逐灵机的一生,可惜灵机多为天生,后天能够增强灵机的手段少之又少,都为大族豪门的秘传,一般人也接触不到。所以对普通修者来说,灵机是踏入修途的通行证,功法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以李安歌的跟脚,跟那些底蕴十足的门派、家族、种族、上古生灵相比,先天灵机实在是微不足道,能够开智已经是匪夷所思,又哪来强大的功法供他修炼,本来注定如尘埃般默默无闻。而这部突兀出现在眼前的《轮回溷元归一正法》却是用一种更加匪夷所思方法来增强先天灵机,以一世修一灵机,以前世修今生,正适合李安歌这样无根浮萍的存在修炼。
普通的修者若是身死道消,一世灵机不论是何种属性,终将缓慢消散,回馈天地。而《轮回溷元归一正法》却能使够使修者一世灵机寄存于天地冥冥之中,只要灵魂没有湮灭,就可以在某一世汇聚所有前世灵机与一身,使得这一世先天灵机高于别人。
但选择修此法的修者却很少,且不说这天地间多的是天灾人祸,谁能保证灵魂不遭遇意外湮灭。要修行轮回正法必须每一世都绝情绝性,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且轮回正法的最后一世若不能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再也无法入轮回,等于没有了后路,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勇气。
李安歌身为浮尘异类,本身微不足道,无欲无求,对世间万事万物来说,也不值得关注。而他的起点之低,令他数十世轮回才有一次能够达到修真入道的标准。
正因为太过渺小,被人忽视,也因为是无根浮萍,懵懂无知,使他有执念,只要能修真入道每一世都是心无旁骛的一心修炼,直至他感觉修无可修的时候,却已不知蹉跎了多少轮回,共聚得十万八千世灵机。又有谁能够绝情绝性轮回这么多世,亘古以来没有记载。
终于能满心欢喜,将所有灵机汇聚一身,横空出世,叱咤星空,体验七情六欲,世间百态的时候,却横生变故,灵魂却被莫名从魂池掳走,投生于这个世界,匆匆间却只抓得三千世灵机。这就好比忍住口水费尽千辛万苦准备了一桌华庭盛宴,正准备开始享用,却被人掀了桌子,啥都没吃到,只淋了一身汤汁。
心中的那个气啊,也就是灵魂状态没有反抗之力,不然心中的郁结之气估计能够烧的天崩地裂,宇宙毁灭,生灵尽灭。然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非正常的轮回,千百世的经历被碾压成碎片一起来到这一世,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胎中之谜!
但这依然化解不了他心中的郁结。千万轮回,一心修炼,不眷红尘,为了就是心中的一个执念,却落个鸡飞蛋打,实难咽不下这口气,让他深深体会到了恨的含义。正当他胡思乱想,头脑发昏的时候,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弟弟,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烫,是生病了么?”
放在绝情绝性的何一世李安歌都会无动于衷,但这一世规则上是他的最后一世,却不知触动了冥冥中的什么法则,李安歌心有所感,只觉得有一捧清泉,浇灭了心头燃烧的郁郁之火。
睁开眼睛,一个穿着精致的兽皮衣裙,脸蛋污污的小女孩站在面前,一本正经的在他身上东摸西摸,看样子是试图给李安歌看病。
“没、我没生病,我的梦醒了”不知怎地,李安歌生涩的说出这句话。这是这一世他第一个见到的人,小女孩给他的感觉即熟悉又陌生。
随即莫名的就知道出生到现在的六年时间,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且还是瞽目,族中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一个痴呆儿。
谁也不知道却是因为天地间从来没有谁先天灵机能有这么多,就算是规则允许,想要叠加到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的,难度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对李安歌的神魂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三千世灵机的融汇叠加,投影到识海就耗费了他神魂六年光阴,这一世要是真的汇聚十万八千灵机,却不知道哪一天神魂才能解放。李安歌孑然一身,没有势力族人卫护,没有亲人朋友帮扶,恐怕不等醒来肉体就已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