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和春风十里之间隔着一座小桥,桥上,两道身影徐徐前行。行至中间,二人默契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远处,长宁的大街上的商户作坊,山脚村舍升起的袅袅炊烟。近处,书院学舍课堂,春分十里的闲庭雅居,都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没来由的,姜卿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天长地久”一词。感叹道:“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而人,如何修得长生?”
“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明语也被她的感叹感染,附和着她的心境谈论一番。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不接纳自然,不尊重自然,如何在自然中长生。岂不是很矛盾?”
明语听到她的话,忽然觉得他对她的了解太过狭隘了。她的道所包含的乃是世间万物,是成就天地的博大自然。大道若要有所成,必然是在天地万物中寻得一个生的平衡,或许妖魔精怪也需要一个得以生存的平衡吧。是他狭隘了。
“是我错了。”
姜卿惊讶于他居然也有认错的时候。不明所以,出声问道:“什么?”
“万物有灵确也不假,然而世间万物,也均在自然之中。如无自然,便无道可究,何谈修行。”明语看着远处的景色,说出此时他内心的感悟,眼底一片坚定。既然转头看着姜卿,认真的说道:“你是对的。”
“你一本正经的认错就为这个。”姜卿无语的看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笑容很暖。拿长歌戳戳他胸膛,笑道:“你看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感动不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是此时的姜卿内心是很感动的。
她认识的明语从来不曾低头,因为他做的事情都是世人认为的最正确、最合乎当下仙门礼法的。与道法的理解上,他们一直都有分歧,她虽然很想得到他的认可,但从没想过他会认同她的道。
如今主动承认她是对的,他是错的。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她的道法在世人看来,是一个颠覆认知的观点,一般人都会嗤之以鼻。更何况是备受世人尊崇的灵韵公子,实在是不易啊。
而今修行者所熟知的历史,不过是前人留下的只字片语。与姜卿而言,在风华殿的传承里,亲历过中云的沧海桑田。她知道这个世界最初的某样,也是纵观整个自然的变迁始末的。所以,她的道法早就已经成形。尽管知道她所修与世人所求的正道大相径庭,但是她依然坚定地走上这条道。
旁人对她是否接受她并不在意,唯有明语始终不能接受,她总觉有些遗憾。如今与大千世界中,得到了最在意的那个人的认可,自然是十分的欣慰。
“浩渺人间,而我不过沧海一粟。大道三千,自有我道。不过能得公子知卿,卿心甚悦。”姜卿笑的开怀,对着明语躬身一礼。既而嬉皮笑脸道:“今儿个特别开心,不如小女子请公子喝两杯。不知公子可否赏个脸呀?哈哈哈。”
明语看着她,想起长宁初见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觉得她只是一只活在月华下的精灵,如今倒是活在他的身边了。她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一切,明语感觉眼前飞掠群鹤你追我赶,也比平日日欢快。
直到两人回到春风十里,欢笑依然未止。
不远处一妙龄女子,寻着欢笑声望来。看到少年脸上的柔和,内心欢喜。正是明禾,明浅画。
明禾,真正的少年天才,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慧和才情,剑道修为更是紧随父辈的脚步。只是天道总会有不公的时候。明禾十六岁那年,双亲莫名惨死,只留不足月余的幼弟。
家中的变故并没有压倒她,也没有消磨她的意志。那是的她决然放下手中的剑,立身春风十里浅居,与画室为幼弟抄读天下书。明家也因为她的接手没有没落,依然立于仙门百家之首。
三载阅尽东皇书院的全部藏书,后两载携弟出游。途径岭南,借住木鱼祠;后至泸州,留宿拂云宗;再行湘北,上凤凰台论道,赢得魁首,得誉“长宁无书”。
从此,明禾便回书院授课,世人尊称称“无书先生”。无论管家还是治学,都极其讲究,对门人和学生的要求也极为严格。抛开家世,明禾本人在仙门世家中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
“念之,许久不见,太一山生活可还习惯?”明禾温柔浅笑,与二人打过招呼。完全不似往日在书院见到的厉师模样。
对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姜卿是真心喜欢的,微微一礼表示尊重,俏皮的说着:“自然习惯。就是多日不见浅画姐姐,想念得紧。”
“你呀,就一皮猴,只会贫嘴。”
明禾面带温柔,抬手戳戳姜卿的脑门,满眼是姐姐对妹妹的宠溺。
明语看着这样的姐姐,有些怀念。上一次见姐姐这般模样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记忆里只余下一些模模糊糊的情景了。像是姐姐戳着他的脑门,温柔的告诫他不可贪食。
“阿姊此行辛苦。”
明禾点头轻笑:“出门也是游历,比在家里好多了。何来的辛苦。”
她说完看着姜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物,用手掂了掂。笑着说:“倒是去了一处名山,遇到一位美人,托我将此物转赠一人。”
姜卿本不甚在意什么名山,什么美人的。但是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抬眼看到明禾手中的药囊,急切的伸手拿去,嘴里激动地语无伦次:“我的,我的,我的美人。不是,美人是我的。啊,不是,我姐姐的药囊。”
明禾躲开她的手,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故意逗她:“不问就抢,胆子不小哦。”
“浅画姐姐,念之错了。可是这个真的是姐姐做的药囊啊,一闻便知。不是给我的吗?”姜卿想到可能真的不是给她的,一张小脸苦哈哈的,委屈的不行。
“行了,不逗你了。给你,都是你的,美人是你的,这药囊也是你的。满意了吧。”
明禾见她真的委屈,也知她们姐妹情深,便不再逗她。将从成玉先生处捎过来的一应物品都交给她,其中一模一样的药囊就有三个。
“嗯嗯,满意,在满意不过了。”姜卿结果东西,开心不已。但是依然忧心至亲的安危,语气带着急色询问:“浅画姐姐可见着我姐了?她可还好?辞云谷现下如何了?”
“放心吧,都安好。原本成玉先生是要来一趟长宁的,恰巧碰上我。所以......小丫头,没见到父亲,不要怪哦。”
姜卿捧着接过的物件笑容灿烂。闻言略显羞涩的应道:“浅画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知父亲脱身不易。过些时日就可以下山,到时候再见也不迟。”缓了缓又说:“只要他们安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