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子,或是快乐,或是悲伤,或是与自己在人前完全相反的另一面。寒烨昭的心里,住着的是一个孤单的他,幼年失去亲人的孤单的他。要到此时,蝶舞才能感同身受,他幼年失去父母的那份疼痛、这些年来深重的寂寞。她紧紧的依偎着他,“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
“一辈子?”
“一辈子。”
黄昏时,船只靠岸,一行人上岸之后,已有马车等候。
蝶舞透过车窗,观望着岛上黄昏时的美景。一路繁花相送,绿草如茵,天边有大朵大朵的流云浮过,落日余晖显得分外祥和。路上偶有居民经过,步履闲适,神色怡然。
可观美景,可听涛声,可得闲逸,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天地了,蝶舞微眯了双眸,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想要的自由,她要把握住的幸福,都已牢牢握在手心。这是另一方天地,再不用担忧害怕什么了。这里不是燕京城,这里没有皇权,没有人会再勉强他们什么。
忽然想起这一路畅行无阻,蝶舞惑道:“皇上费尽心思挽留你,怎么就没在沿途布置关卡呢?”
寒烨昭失笑道:“怎么没有,只不过是打点过了。威逼利诱之下,那些人也只能当做没看到我们。”
“真是只狐狸呀。”蝶舞笑着,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一下,“最招人喜欢的狐狸。”
寒烨昭蹙眉,“狐狸不好听。”
蝶舞振振有词:“不是狐狸就不招人喜欢了。”
“调皮。”寒烨昭拍拍她的脸,无奈地笑。
进到庄园,一众下人见过夫妇二人,蝶舞便把打赏、派遣差事这些事情交给了含桃和静荷,自己留在房中照顾小锋。她怕孩子经过这一路行程会有什么不妥当,更怕他初到这里会水土不服。紧张了好几日,见小锋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如常和木氏轮流照顾他。
木氏那边,蝶舞给了她好处,让她把银两交给家人安家,随她出行,为期一年。一来是小锋习惯了这个奶娘,二来是木氏人品的确不错,孩子交给这样的人,她放心。
过了寒烨昭的生辰之后,夫妇二人结束了每日在岛上四处游走的神仙生活,开始各司其职,蝶舞悉心打理庄园中的一切,寒烨昭则是每日一大早出门,夜里方归,与在京城为官时没什么差别。蝶舞喜欢这样的生活模式,因为晓得朝夕相对未尝就是好事,却也还是好奇他究竟在忙什么。
这一日傍晚,蝶舞显得无聊,在庄园中四处晃悠,琢磨着把一些空地开发出来种点蔬菜瓜果,无意中看到了苏宸的身影。
苏宸也在同时看到了蝶舞,反应却不复相识之初的豪放,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苏宸。”蝶舞好笑地唤他,“你等等。”
苏宸这才上前,恭声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这样大相径庭的态度,蝶舞一时间真觉得有点别扭,却也乐得这样拉开距离,温声道:“我是想问你些事情。”
“夫人请讲。”
蝶舞先问道:“海上那艘船,是什么来头?”
苏宸笑道:“是京城里消失的揽月楼,也就是那家赌坊。”
在海上的赌坊,应该是每过些时日就靠岸一次,送走一批再迎来一批赌徒,怪不得寒烨昭把银票当成废纸一样揉在一起,这银子赚的实在是容易。蝶舞摇头浅笑,又问:“你说你排行第五,应该晓得将军的势力吧?我不想问他,你告诉我好不好?”
苏宸思忖片刻才道:“简单来说,是三十六坊,七十二楼,设在各地,由最出色的百余名人手打理。”
那么,揽月楼这样一个销金窟只不过是寒烨昭不到百分之一的进项,他一世都不会缺钱,蝶舞因而又问道:“那他现在到底在忙什么?”
苏宸苦笑道:“夫人,这件事,您还是亲自去问将军吧,属下不知,知情也不能实言相告。”
“好吧。”蝶舞只得转移了话题,“给你姐姐去信没有?”
“没有。”苏宸道,“过些时日我便要返回燕京,到时可见面叙谈。”
蝶舞想了想,道:“你动身之前知会我一声好么?你帮我带封信给洛儿。”
“属下记下了。”
蝶舞见他一直这样,觉得好笑,“你毕竟是洛儿的弟弟,是我好友的亲人,不必太过拘束。以往就算是有什么不快,不也过去了么?你总这样,教我怎么和你姐姐交待?”
苏宸这才神色一缓,“我是怕夫人还没忘怀,不敢有丝毫唐突。”
“放心,我心里装不下那么多已经过去的是非。”蝶舞指指一旁的凉亭,“和我说说,你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她对杀手的生涯极具好奇心,逮住机会,自然不会浪费。
苏宸落后她半步,一面走一面对蝶舞娓娓道来。他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已能将愁绪放下,而佳人近在眼前,巧笑嫣然,他不愿错过难得的机会与之倾谈,毕竟,日后离开这岛屿,也许此生就再也无缘相见了。
两人只顾着谈心,谁也没有留意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近,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一日的钟离睿,过的空前暴躁,空前郁闷。之前那些天,每每想要不管不顾的张贴皇榜缉拿寒烨昭一家人,邵以南便用强横或温和的态度阻拦,他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放松下来,心绪后退一步,往乐观的方面去想,即使寒烨昭要反他,念着多年情分,再加上邵以南,也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如常度日,做一个称职的皇帝,让百官万民拥戴,让心存反心的人找不到机会、找不到理由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