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终之前,给过她选择,或者,由她接手组织,或者拱手相让给钟离远。父女二人都知道,这两条路都是行不通的,她没能力,而钟离远,不配。
见她不答应,父亲才放下心来,让她去燕京城找寒烨昭。
铁馨到今日亦是不知,父亲是如何与寒烨昭相识的,只知道两个男子倾谈多时,在那之后,寒烨昭取代父亲,成为了杀手组织新一代的首领。
几日后,父亲离世。铁馨自认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不孝,弃女儿于不顾,夫君就是一个带着面具的恶魔,她已走至人生绝境。
寻死之时,是寒烨昭拦下了她,他的话不好听,很不好听,他说:“你的确是该死,死不足惜,走至绝境只知放弃,不知伺机而动挽回败局,你父当以你为耻,你女儿亦是,无你,胜于有你。”继而又道,“我拦你,只因你尚有一丝用处,随我出征,去为伤病将士施诊,回来后,你死你活,与我无关。”
她漠然反驳道:“我不欠你什么,也没有医者仁心,你将士性命与我无关。”
他出手封住她穴位,漠漠道:“做军医还是军妓,由你选择。前者,算是你赎罪,后者,是我为你找的死路,被折磨致死。你意下如何?”
铁馨承认,她恨过寒烨昭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还会有比钟离远更冷血的人。然而,到了沙场上,沙场男儿的豪气一点一点感染了她,而死亡亦让她觉得寻常而无常。前一夜还在与你谈笑风生之人,第二日说不定就会在瞬息间毙命。可是,他们无悔,不惧,不论他们的人生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到了沙场上,他们只是一群为大好河山以命相搏的热血男儿。
慢慢的开始敬重他们,慢慢的开始关心他们,慢慢的,开始发现到自己的价值。每挽回一条性命,之于她,都是莫大的欣慰。求死的念头,慢慢的就被尘封在了心房某个角落。
战事结束之后,她开始游走四方,行医救人。从几个相熟之人口中得知钟离远和杀手组织的近况。
钟离远在她走后,不消多想,也知他的愤恨。他要的,她除了女儿,什么都没给他。铁馨也知自己被不知情的人说成了红颜祸水,毁了一个男人。
而杀手组织换的首领寒烨昭,无人知晓他是谁,更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众杀手只是通过信鸽、信使奉命行事。几年光景之后,原来的杀手组织已经不同于往日,依然会杀人,却已经开始以谋财、征集讯息为主。
鲜少有杀手愿意一生不见天日,亦鲜少有人愿意一生不得安稳。有了算是正当的财路,没有人会拒之门外。
原来的百余名杀手分散在各个繁华或贫瘠的地方,一步一步召集人手,逐步扩大自己的财力和势力范围,每年缴纳部分收入,生活趋于逍遥自在。对那个从未见过的首领,却始终惟命是从,因为他越是神秘,越是让人畏惧。
寒烨昭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人,铁馨一直这么认为。她在父亲左右十几年,耳濡目染,是见过或者听说过很多人的。在这几年间,因为部分人违命行事而一朝丧命的,已有十余个,那些人在死之前,已经有了显赫的名望。她承认,换了谁,也会以一些残忍的方式收服人心,寒烨昭只是做的直接且绝情了些,也因此,让其余人等彻底断了妄念。
父亲没有看错人,没有选错人,铁馨因此心内稍安,只还是不能放下对钟离远的恨,对爱女的刻骨思念。近来看着蝶舞抱着小锋,她时常心痛难忍。
终是累了,想有一个了结。
靖王钟离远对莫名失踪的王妃的那份痛恨,自边关带回了京城。回到京城之后,他一如既往派人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前几日,她向寒烨昭借了两个人手,潜入靖王府,想把女儿带回自己身边。女儿还是睡在钟离远房中,她不愿连累人,伺机只身进到房中,抱起女儿之时,便被钟离远发现了。
他只对她说了几句话:“要么,你留下来,任我折磨。要么,你走出去,我迎新人进门,把女儿交给她,任她折磨。要么,你在吉日那天过来,死在我面前,我不再娶,一人照顾女儿一世。”
那天,他没对她下狠手,只让她受了轻伤。
面对那样一个已经接近疯狂的男人,她别无选择。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女儿因了自己葬送一生。她只剩下一条死路。
铁馨说完这一席话,对蝶舞凄然笑道:“我今日就是去送死的,除了死,我还能做什么?”
蝶舞尚未从混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这一切,都太让她意外了。面前这女子的遭遇,寒烨昭的另外一个身份,都让她犹如置身梦境。愣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句:“再等等,你苦了这些年,也该到绝处逢生之时了。”顿了一顿,强调道,“为了孩子,再等等。”
“也许……算了,我再想想吧。”
“铁馨。”蝶舞叮嘱她,“和烨昭商量商量,如果你只是要孩子,我想他能帮你的。”
铁馨点点头,下一刻却已落泪。她已不知,应该何去何从。那夜潜入靖王府,她观望许久,原以为钟离远会因为她而迁怒到孩子头上,会对孩子百般厌恶,可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慈父。孩子被他照顾得很好,笑容甜美,性情活泼,一声声“父王”中有着深深的依恋。
她想念孩子,可她也知道,自己对于孩子,如今只是个陌生人。当时冲动,静下心来之后,怀疑若是让他们父女分离,对于孩子,亦是一份残忍。在孩子眼中,她可有可无,而父亲却是不可缺的。